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合欢殿, 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只是在合欢殿的门口, 澜印拦下了他。医药阁是七海属臣,从来只忠于七海的君主。
此刻皆跪在 林前面,讨要一个说法,如何处置玟陶。
玟陶。
他听闻这两个字, 掌中化出浮涂珏,细瞧了一会, 只见上头成双成对的名字层层叠叠浮现,心中便涌起一股莫名的厌恶感。
半晌才开口道, “扔入九幽河水牢吧。”
然后, 他便又继续往外走去。
孩子的哭声持续不断,几乎喘不上气, 澜印抱着孩子追上去。
他便又停了停, 却也没有看襁褓中的婴儿, 只是补了句,“本君回来前, 谁都不许碰她。”
林走了很久, 澜印才反应过来, 那个她,指的是玟陶。
林出了青丘城, 过九幽,越范林,一路腾云到了婴梁谷。直到辛伏出谷迎接,他才意识到自己到了魔界。
“神君节哀!只是万里而来, 不知有何指教?”
辛伏自是知晓西辞羽化,如今看着面前的白衣君主,虽仍是风姿无双的好模样,周身神泽仙气缭绕,然一双眼睛毫无生气,确切的说是死气弥漫,与游魂无异。
林听到一点声音,抬眸笑一笑,只是那笑意浮在面上,未曾盈入眼眶。
他亦静静地望着辛伏,眼中光芒越来越淡,琥珀色泽点点泛起,然后转瞬间便移至辛伏面前。
辛伏尚未反应过来, 林已以雷霆之势绽开九尾,磅礴灵力抨击而上。瞬间震断辛伏筋脉,抬手捏碎了他的元神。
婴梁谷诸将皆出,然失了主君,不过一盘散沙,神族的少年君主白衣屠谷。
他终于想起,为何要来婴梁谷。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魔界君主,轻轻合上他的双眸,温言道,“当年,便是你,拔了阿辞的逆鳞。她能原谅你,我不能。”
然后,他又一路前往羁崖山,蒙殷被他震碎了元神,尸身犹在。
稷疏未曾阻止,由着他将其化成齑粉。然后却始料不及,他竟挥手将尸身粉末撒入了四方。
“你疯了是不是?他尸身至阴至毒,且不说如此修道场和九州凡尘又需重新调伏气泽,便是你无故扰乱此间秩序,他日必受天谴!”稷疏怒道。
“必遭天谴,真的吗?” 林的眼中竟然燃起一点企盼。
接着,他去了巫山,坐在巫山脚下捧着一本本古籍翻阅,咏笙和北顾想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只得含泪将西辞当年在此学艺时看过的书册一摞摞搬来。
他看得专注而认真,见到上头她的注释,便也添上两笔自己的想法,仿若同她对话一般。
书全都看完了,他看着对面仍旧空着的座榻,伸手摸了摸,起身去了七海。
从东海、西海、南海、北海外围四海,一直到央麓海、盐阳海、客刹海内围三海,他一一问过,可是各海守护神只是默默摇头,他们谁也不曾见过自家君主的身影。而七海的中心的摆月殿,他进不去,凌迦和相安闭关于此,毓泽晶殿封殿了。
他也没有强行破入,只伫立良久,转身离去。他实在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说他自己有女儿了,而他们的女儿却被他弄丢了。
最后他还是回到了八荒,只是青丘之地失了他气泽地调伏,早已是一片荒芜。他走在漫天风雪中,缓缓登上城楼。
他离开青丘已有百年之久,百年间大雪不绝。青丘各地属臣每日夜间施法化雪,如今城楼之上,阿辞的鲜血早已被冲刷干净。
他记得,这些年他游走各地,实在想她想的受不住了,便传水镜给医药阁的人,问一问他们阿辞最后的模样。
医药阁医官不辱使命,总是说得具体而细致。
他们说,她被困在荒火中,天雷将她的龙尾截成一段一段,将她的龙鳞一层一层逆转剥落!
他们说 ,她从记忆恢复的那一刻就开始喊“师兄”,一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她都唤着“师兄”,可是至死都没有人回应她!
他们说,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生下来的,是她求着她们施法生生推出来!
……
林一遍遍想着他们说的话,跪在地上抚摸过寸寸土地,便如同摸到了她一般。
许久,他站起身来,举目遥望远方。
他的面上现出一点笑意,他往身侧看了看,竟看了西辞。她还未诞下孩子,依旧挺着高高的胎腹,却是眉眼柔和,笑靥如花。
她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等了你好久啊!”
“是啊,我回来了。可是你,为什么还不回家?”他终于哭出了声,伸手抱住她。
然而,待睁开眼,自是什么也没有。
他泪水未止,却莫名笑出了声,然后跃身入了九幽河。
九幽河水牢中,玟陶见他走来,黯淡了百年的双目终于燃起一点光彩。她扑过去,想要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