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云白披上了一件麻衣道袍。
这是一件墨青色的袍子,袖口宽肥,抬臂下垂,能垂到玉云白腰间。
玉云白换下湿漉的内衬,眼部也蒙上了白布目遮。
却见玉云白自己整理衣襟,左襟压住右襟。
流宋脸上的汗毛卷成一个个小问号,玉族从没有压衣襟的讲究,先生这是哪里学来的?
玉族没有道文化,在生活习俗上也与古代中国有着细小差异。
感知到少女的气机有些嘈杂,玉云白忽然说话:“禁思。”
流宋听罢,顿时掐灭自己的思绪。
“扶我去窗户边,搬开桌椅,然后从橱柜里取出一个黄色方盒子,递给我。”
流宋这般照做。
不时,玉云白觉得自己手上多出一个沉甸甸的方形事物,他上下摸索一番,找到卡扣,咔哒哒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装着两支毛笔,都是半臂长短,小指粗细,材料却有别。除此之外,盒中还有其余物件。
这是他十八年来攒下的施道材料。
玉云白挑出一支木质毛笔,开口道:“流宋,扶我到窗前,备好浓墨浆,烛白木页。”
玉族与前世古代有着诸多的异同之处。
玉族没有造纸术,用一种名为“烛白木”的木材取代纸张,用以书写。
巧合的是,汪洋天没有太阳,所以烛白木的树叶不是绿色,而是墨黑。
墨叶汁水饱满,挤压出浆液,再加以材料熬制烘干,就能熬炼出便于储存和使用的墨粉。
流宋取来一块轻飘飘的木头,这木头足有脑袋大小,切得方方正正,通体洁白。
她刨下一页薄薄的木片,又挖来一勺叶墨粉,混合清水,冲入墨缸,一一铺在玉云白身前的窗台上,摆放在玉云白平日里习惯的位置。
玉云白也没闲着,他从方盒中捻出一团香泥,裹在一支细棍上,搓成条状,再吹火折子点燃这柱土香,顿时,青烟袅袅升起,向窗外高空的汪洋天飘去。
青烟像是连接着天地的一条绳索,若是玉云白看得见,定然想抓住它向上爬,一窥烟径尽头,是否藏着一颗蔚蓝的行星?
玉云白提笔蘸墨,深呼吸,气沉丹田。
小腹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丝微弱的“炁”。
他连忙集中精神,引导炁韵在经脉中运转,一路上涌,送到喉口处,再吹一口气,将这炁韵送出身外,渡入青烟,荡进风中。
豁然间,玉云白只觉得这股炁顺着袅袅青烟飞升到了某个神秘而宏大的地方,一道道高大的目光从九天之上投下视线,庄严地注视着自己。
玉云白不敢停歇,他连忙落笔在木片右上角,指尖翻舞,留下几列清秀的汉字。
此刻的玉云白不似一个盲人,木页如身体一般熟悉,工整的青词有条不紊地书写在木片上,毫无斜错。
“忠苦主,孝贫家,无障无逆亦无瑕,
灾祸扰,鬼祟乱,善德良功怎罚判?
天清德,地贞理,仙神将帝正明矩!”
此刻,玉云白所为之事称作“拜章”,这是道学礼仪中最重要的开头一步,将所求之事告知上苍,遣神调将,是道士获得法力的前提。
拜章实际上还需要祭品和一套繁复的仪式口诀,对法力也会有影响,可时间紧迫,玉云白只好在章文中写以契字,以自身阳寿为祭物,以报上苍。
不时,拜章文字书写完毕,玉云白躬身行礼。
收起毛笔,左手提青蚨剑,右手食指蘸上墨汁,转过身去,在地板上写下“魁”“罡”二字。
这是第二步,踏罡步斗。
向北斗七星传达自己的意念,提升自身神性位格。
他先一脚踩在“魁”字上,腮帮鼓动,轻叩牙关,口中“哒”的一声脆响,绵绵悠长,在寂静的厢房里回荡。
他再抬起一脚,猛然踏在“罡”字上。
厢房里仿佛出现了一头野兽,发出沉沉低吟——是风,厢房里忽然掀起一阵狂风。
玉云白豁然转身,面向窗户,手上掐诀,震动声嗓:
“捏决惊三界,叩齿动万神!”
下一瞬,玉云白只觉得那一股冲上云霄的炁韵骤然回归体内,一道不知何处来的疑问从心底问起:“令召吾何去使用?”
玉云白表面沉默,心里对答:“太上之法受吾,依旨任吾之行,请神会和护吾之身,依吾变化,会吾之道,随吾遮隐,急急如律令!”
心中念罢,玉云白又向窗前送上一礼。
那一缕炁消失不见,但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事物笼罩在他的身上。
玉云白早已变了位置,却依旧能清晰感受到异灵透过肚皮的炙热目光,这也是他不敢用玉族的文字将求救信息写在纸张上,扔下窗户的原因之一,他怕这怪物能看懂玉族的文字。
而汉字,是独一无二的文字,整个玉族空岛百万人中,只有身为穿越者的玉云白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