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间囚室里,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一人一虎。
曾经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沐云柔,如今已失去了所有荣光,只余下名为“霜眉儿”的白虎为伴。
这白虎早已不复往日百兽之王的威风,昔日油光水滑的皮毛已然黯淡无光,杂乱如草,强健的体魄也已瘦得脱形,仿佛骨头架子上搭了一块虎皮,只有个硕大的脑袋挂在脖子上,看起来竟有几分滑稽。
霜眉儿极通人性,此时正伏在主人怀里,用单薄的肚皮温暖着沐云柔冰冷如铁石的身体。
“咳咳……”
她无可自制地咳嗽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鲜血从口中咳出,从她纤巧的下巴滴落,溅在霜眉儿黑白的条纹上。
那鲜红的颜色里,隐隐竟有几丝乌黑。
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远远地传来两个脚步声,霜眉儿警觉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囚室门口,伏下身子做出攻击状,从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嘶。
“又是这畜生。”
沐云蕊和申屠两人来到囚室门前站定,沐云蕊见状皱起了精致的眉,“申二爷,我想进去跟长姐好好聊聊,却被这畜生拦了路……您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夫人,这容易得很。”
申屠拿出钥匙打开囚室门,大步迈了进去,霜眉儿被逼退了一步,却仍不肯缴械,依旧呲着锋利的獠牙。
“哼!”
申屠闷哼一声,大手抓起了霜眉儿的后颈,另一只手摘下流星锤便往它的脑袋砸去!
“呜——”
霜眉儿悲鸣一声,脑袋被打了个粉碎,转眼间便丢了性命。
申屠一脚将它的尸体踢在一边:“夫人请——”
“这便好了。”沐云蕊淡淡地笑着,从从容容地走了进来,“从前在宫里,我是最怕长姐这只畜生的——啊,长姐不愧是长姐,心肠果真是铁石做的,这畜生死了,你竟也不哭一声呢。”
“咳、咳……”
囚室的角落里,坐在一堆潮湿的稻草里,沐云柔只是咳嗽着,眼眸半阖,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霜眉儿死去的那一幕。
“长姐,曾经你我身上流的都是皇室的血,可是现在呢?我是龙骁将军府的女主人,你却成了如今这般惨淡的光景……”
沐云蕊眼中闪着异常明亮的光,纤纤玉手骄傲地抚上隆起的小腹,
“我已经有了将军的孩子,如今的浮玉已经是郑家的天下了,我就是郑家的正室夫人,全浮玉最尊贵的女人——你明白吗?将军他何曾爱过你这种疯妇?他不过是为了你手里白虎军的兵符,委曲求全罢了!”
“长姐,你这么聪明,总不会还在做着痴心妄想的美梦吧?”
“你看,我隐忍了这么多年,熬到父皇驾崩,熬到将军掌握龙骁军,熬到郑家权倾天下……终于还是我赢了!我赢了!我赢得彻彻底底,我样样都赢了你!”
沐云蕊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她握紧了拳头,拼命想从沐云柔微微仰起的脸上看出一点不甘、嫉恨、或是愤怒……可是对面的女人波澜不惊,宛若一潭死水,似乎完全听不见她的话,只是时不时咳出血来,落在灰扑扑的白里衣上,格外鲜艳。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沐云蕊已经全然失去了从容不迫的姿态,她跌了手炉,大步走到角落,捏住了沐云柔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输了,我赢了!”
“你是元嘉皇后所出、父皇宠你无度又如何!你战功累累又如何!陆秉他们处处维护你又如何!你不是照样一败涂地?”
“长姐,如今是该你求我了,”
她突然笑了起来,杏眼幽幽闪着光,仿佛盛开在幽冥的花朵。
“跪下来,求求我,我便让你多活几天,怎么样?
“虽说你的手筋脚筋都已被挑断了,跪下你还是做得到的吧?
“这不是很划算的生意么?你的命如今就捏在我的手里,我奉劝你——”
那双半阖的眼睛突然慢慢睁开,眸色清冷而疏离,那张苍白如纸却风华绝代的脸突然有了灵魂。
沐云蕊心中一股嫉恨油然而生——她早知道沐云柔是公认的浮玉第一美人,却不曾想她都已经油尽灯枯命不久矣,那张脸却依旧这般勾人心魄!
沐云蕊捏紧了手中冰凉的下巴,恨不得直接掐死眼前看上去泰然自若的沐云柔:“沐云柔,现在你连我养的一条狗都不如……”
你凭什么敢在我面前做出这一副高贵不可亵渎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沐云蕊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令她暴怒的念头——她自以为自己是胜者,但是落败的长公主根本就没有把她当成对手过!
沐云柔,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过自己!
沐云蕊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目眦欲裂,她一手便掐住了沐云柔的脖颈,只有心底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她——还不能就这样动手。
“长姐,我不会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