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眠记得她刚吃饭那会儿,谢劲辞还在敬酒,现在他就出来了。
这儿有个四角亭子,亭子里摆放了两个长椅,路眠和谢劲辞坐在一起,谁也没有先说话。
她没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会是谢爷爷的孙儿。他也没问她为什么是任叔叔的女儿。
微风轻轻摆荡,捎带路边的树木和灌木丛。
有什么东西飘飘然往下落,路眠仰头往天上看。
南城的第二场雪来了。
一簌簌雪花从黑夜坠落,她开启话题:“今晚的大虾挺好吃的。”
谢劲辞看向她:“那你怎么只吃一个?”
路眠:“……”
她只是想两人不那么安静而已,而且他是怎么知道她只吃了一个的?
“我看你什么都没吃。”路眠低头垂望谢劲辞那双手,西装裹挟下他手上的脉络更加清晰。
谢劲辞嗯一声,算是承认。
话题最终还是终结。
路眠搓搓露在外面的手,在想自己还能问什么,这时谢劲辞问她:“冷吗?”
他的视线落在她揉在一起的手上。
路眠没注意,胡乱答:“有点冷。”
她说完,一只手伸过来将她两只手包裹住。
谢劲辞的手又瘦又长,握住她绰绰有余,路眠有那么一瞬,呼吸停滞。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握在一起的手,对上他平淡的面容,感受温度上升式围绕两人的手。
路眠侧过头,嘴角一点点翘起。
亭外的雪越来越大,将这个四角亭子包裹住,路眠看一会儿雪,看一会儿他。
少年长得是真好看,从眼到唇,都仿佛是精雕细琢的工艺品。
路眠盯着谢劲辞的侧颜,想起江非白跟她说过的话——
谢劲辞是亲眼看着他妈妈死在他面前的。
也是在下雪天。
路眠只能在脑海里构建出一个模糊的场景。独栋的别墅内,家里只有谢劲辞和他妈妈两个人。
那年只有五岁的谢劲辞虽然跟这会儿一样也不爱说话,气质冷冽,但他会因为偶有的爱意而眼睛发亮。
妈妈是从书香门第里出来的温婉人,名字好听,叫陈终锦,寓意终年锦绣。
说话轻声温柔,认为爱与被爱,都是值得信仰的一件事。
第一年,他与谢劲辞父亲结成佳偶。男人虽因父母之命,可也能对她装出喜欢,因为她的皮囊。
其实他有情人,藏着在。
第二年,生下谢劲辞,好小的一个。
男人却开始不归家,陈终锦只装作视而不见,她把清高像围墙一样竖起,再把仅剩的温柔给孩子。
第三年,谢劲辞庆生,男人没回来。
陈终锦笑意盈盈收下所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和礼物,找律师开始着手离婚的事。
夫妻分房,一个月说不到三句话。
第四年,谢劲辞会叫妈妈,但不叫爸爸。
陈终锦离婚失败。
父母不同意,让她为了孩子再考虑考虑,能挽回就挽回。
第五年,谢劲辞四岁了,开始沉默寡言。
男人第一次打了陈终锦。
陈终锦再次离婚失败,因为两家人的颜面。
第六年,陈终锦撞见男人把情人带回家放荡。
一个女人的骄傲矜持、温婉从容在这几年来被磨灭,压抑的情绪在这瞬间崩溃。
男人走后,陈终锦给谢劲辞写了一封信,放在他的文具盒下面。
她轻声哄谢劲辞睡觉,并问他有没有把门反锁啊。
谢劲辞说有。
陈终锦反复确认谢劲辞有没有睡着,在确认最后一遍时,依旧没听见回答。她收起笑容,往别墅最高处走。
陈终锦来到楼顶,一坠而下。
她并不知道谢劲辞没睡,他在妈妈走后悄悄打开门。孩子有孩子的敏感,尤其对于妈妈的敏感。
谢劲辞以为妈妈出去了,他打开别墅的大门。
迎接他的不是妈妈的怀抱,而是楼顶猛然坠落的尸体。
他看见自己的妈妈如巨型重物一样快速坠下,坠在离他一米远处。鲜血从她脑后流出,巨响回荡在他耳边。
谢劲辞呆愣在原地,随后爆发出一声尖叫。
——
江非白说那一年谢劲辞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他是心理创伤,要慢慢引导。
其实那一年他说了,夜里喊了一声妈妈,没人应。
上周他没来上课,是因为谢父要再娶。
路眠想不到谢劲辞会有这样的身世,她记得自己当初看到他的第一眼,那种不同于旁人的孤独感。
却伴随了他整个童年。
雪还在下,路眠回过神来,看向少年。
他在看雪景,整个人异常平静。
路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