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天, 地上的皑皑白雪足有两寸厚,一脚马丁靴踩下去,压出干净而深凹的鞋印。
一道玻璃门墙之隔的店内, 温暖如春,将柜台后坐着的女人催的昏昏欲睡,女人扎着简单的低马尾,单手撑在耳后,脑袋一点一点, 根本不清楚店里什么时候进了人。
轻轻一嗅, 满是烘焙的香甜气息,入目也确实是琳琅蛋糕和甜点。
这是一家甜品屋, 外头白墙黑字写着“一口香甜品屋”, 两个月前刚开张,却已经在这条街打响名气,听说店主在大城市的五星级酒店干过,各路富豪和明星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今天可能是天气原因, 店里客人寥寥无几, 外头墙上还贴着一张招工启事,已经被雪浸湿几块字迹。
在门口跺干净鞋上雪沫, 推开玻璃门进去, 脚步沉重地踩在地板上走逛,很快吵醒了困觉的店主, 自助选好四个海苔肉松小贝,放到秤上给店主看,她托着脑袋直起头, 不期然撞进一双明亮而沉静的眼睛。
说熟悉,又很陌生, 以前经常做造型的碎盖剪成了非常短的寸头,原本细腻的奶白皮成了微糙的麦皮,瘦了很多,脸庞更骨感立体,单眼皮下的眼睛是属于锐利的明亮,夜色般沉静,落到她身上,好像她成了个坏人,做尽了天底下最坏事情的坏人,终于被他发现了。
方夏深吸口气,抽个带有店名和地址的透明塑料袋,用夹子给他装起来,“一共24。”
“不用装了。”
声音也很沉,很成熟的磁性,再没有少年时期的清澈和青涩,听得方夏一阵恍惚。
“外面雪太大了,我能在这吃完再走吗?如果有热茶的话,感谢。”他礼貌道。
方夏进里间后厨,没有纸杯,只有她们自己喝水的杯子,倒杯水端出去。
粉粉的,很可爱的陶瓷杯,“是你自己的吗?”他问。
方夏顿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是我的,这里没有纸杯。”
他喝了一口热茶,拿起一个肉松小贝咬一口,很松软,很好吃。
“我看你们店在招工?”他指了指门口贴的告示。
“对。”
“你看我行吗,男,24岁,单身,北京大学社会学毕业,学历本科,毕业后在北部战区陆军第79集 团军服役两年,现已退役,会做饭,没做过甜点,但学习能力很强,相信很快就能上手。”
他声音不大,很平静地陈述,但把方夏听得一愣一愣的。
相亲呢,还是面试呢?
她很惊讶,赵西延学的竟然是社会学,毕业后还去当兵了,她以为他早就继承家业,月月出差,住豪华总统套房,晚上睡觉会有想讨好他的生意伙伴,把搜罗来的漂亮且善良纯白的女人洗干净,偷偷送到他房里,和他一度春宵呢。
她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您的履历很丰厚,但小店不收男员工。”
赵西延退到外面,重新看一眼招工启事,掏出手机拍照留证,回来给她看:“这上面没写不收男士。”
方夏指给他最底下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最终解释权归本店所有。”
“……”
赵西延只好说:“我没钱,我很需要这份工作,找了一条街了,再没有一家店这么适合我了。”
方夏很意外,更为他惋惜,“很抱歉,小店不收男士。”
赵西延几口吃完剩下的肉松小贝,喝完最后一口水,悲伤落寞地离去。
方夏盯着他如今宽厚的后背,黑色短款皮衣,挡不住风雪的单薄,觉得哪不对劲,缓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他没付钱!
她赶紧追出去。
“等等!站住!”
已经一脚迈到门外雪地里的赵西延回身,“你同意了?”
“你还没付钱,一共24,水就不收你的钱了。”
“我没钱。”赵西延说,“我刚才已经和你说过了。”
方夏:???
“你没钱,也得把账付了。”
“我没钱,付不了账。”
“你想吃白食,霸王餐?”
“我想打工挣钱。”
赵西延说:“我真的很穷。”
“退伍军人没有补贴吗?”
方夏上个月相亲,就相到一个退伍军人,她在网上了解了一下,知道军人退伍都会有补贴。
赵西延平静说:“我的钱,在火车上全被偷了。”
方夏瞠目结舌。
他一个退伍兵,竟然还能被人偷钱。
赵西延强调:“我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
“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
“你家店里这样的。”
“我认识个人,是干殡仪馆运送尸体的,很挣钱,就是需要胆子大,你既然当过兵,胆子应该很大,我觉得可能很适合你。”
“我怕鬼。”
“你都敢吃上贡的东西,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