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被放进糜芜手中,江绍看着她,轻声道:“天黑了,路上不好走,这个灯亮,你拿着用吧。”
糜芜低头看灯,又抬头看他,眸中慢慢漾出一点点柔情来。
江绍眼睛一亮,跟着却听她道:“先前在家时,阿爹为了省钱,夜里从不舍得点灯,有了哥哥留下的银子,阿爹这会儿应该舍得点灯了吧?”
江绍眸中那点光亮慢慢又暗下去,她并不是无情,不过那点子情意,不管是亲情还是别的什么,都与他无关。他涩涩说道:“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糜老爹。”
“谢谢哥哥!”她吹气如兰地说道。
江绍退后一步,心情突然沮丧到了极点,低声道:“自家兄妹,不必客气。待会儿周安会把吃食送过去,妹妹再忍耐一会儿。”
不等她说话,江绍转身离去。
糜芜怔了一下,他今天有些怪怪的,怎么了?
她思忖着,随手把灯交到拾翠手里,道:“你拿着在前面走。”
拾翠慌里慌张应了一声,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她惊呼一声,脚下一个趔趄,那只琉璃灯早飞了出去,啪一声摔在地上打了个粉碎。
糜芜还没开口,拾翠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糜芜笑道:“你先起来,一只灯而已,哪里就至于说什么饶命不饶命了?”
拾翠想起昨天锦衣挨打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云淡风轻地笑着,心里越发害怕到了极点,苦苦哀求道:“奴婢一定赔,小姐饶了我吧!”
“你先起来再说,”糜芜伸手拉她,“地上有碎渣子,当心扎到你。”
拾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连哭都忘了。
“去找把笤帚过来把碎渣子扫了,别让人踩到。”糜芜弯腰捡起地上掉着的蜡烛,道,“快去快回。”
拾翠整个人都惊呆了,只管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糜芜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严厉:“还不快去?”
拾翠猛地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撒腿就跑。跑出去几步后,大着胆子回头一看,就见糜芜孤零零地站在黑影子里,晚风一动,薄薄的裙角跟着也动,越发衬得她瘦溜溜的身子像要随风飘去似的。
拾翠想起方才她拉她起来时,那只手似乎有茧子,挨住皮肤时涩涩的,分明是只干活的手,这让她莫名生出一点亲近来,这个主子,也是吃过苦的人呢。
拾翠转过头,跑得更快了。
糜芜独自站着,微眯了眼,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若是在家里,这个时候,她应该和阿爹坐在院子里,一人一把蒲扇摇着乘凉。乡下草深蚊虫多,时不时能听见阿爹的蒲扇拍的啪啪响,都是在赶蚊子。屋檐底下挂着端午节时的干艾草,风吹过来,满院子都是一股子微苦的涩涩香气。
那两把蒲扇用的太久,柄都磨得棕黄发亮,拿在手里格外让人安心。
这府里的主子们都不用蒲扇,连下人们也不用。将来无论是进宫还是留在江家,应该也不会再用了,那两把蒲扇,阿爹也许会收好了放在箱笼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
心上掠过一丝怅然,糜芜跟着却又笑了,将来如何,谁能说得准呢?假如她像惠妃一样得宠,她想用蒲扇,难道谁还敢拦着她?
“小姐,”拾翠拿着扫帚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奴婢这就开始扫!”
她一边扫着,一边怯生生地问道:“小姐,这灯多少钱?奴婢现在没有月钱,小姐能不能再等等?过阵子奴婢一定赔!”
糜芜奇道:“你为什么没有月钱?”
“奴婢,奴婢,”拾翠羞惭到了极点,嗫嚅着说道,“奴婢太笨,弄坏了很多东西,月钱都扣了明年……”
糜芜笑出了声。感情这丫头干活挣的,还不够赔的。
拾翠越发羞惭,心里一慌,脚底下没留神,踩上一块碎片,只觉得脚心里一疼,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你可真是!”糜芜摇摇头,从没见过这么笨的,“快脱下来看看有没有流血!”
拾翠涨红着脸,抬起那只脚来脱鞋,正在艰难,胳膊被人扶住了,却是糜芜,拾翠窘迫到了极点,鞋掉在地上,露出完好的袜底,拾翠松了一口气,跟着胳膊一松,糜芜已经走开了,笑着说道:“既然没事,赶紧扫吧!”
碎片一点点扫进畚斗,拾翠突然听见糜芜问道:“是不是王嬷嬷让你们跟我作对?”
扫帚掉在地上,拾翠结结巴巴地叫了声:“小姐……”
虽然没回答,但这一声,也算是给了答案。这个笨丫头倒比锦衣老实,只是可用不可用呢?糜芜微微一笑,道:“走吧。”
拾翠满心忐忑,生怕她再问些什么,然而直到夜里睡下,糜芜一个字也没再多问。
翌日天还黑着时,糜芜便被叫起来梳洗打扮,因为这一天,是开祠堂给她记名的大日子。
祠堂在宅子东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