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主宅,贺候的房门外站满了家眷下人。贺亭衍坐在屋内脸色沉重地看着御医为他父亲诊脉。
大夫人与贺长天站在床榻边满脸愁容,御医还未说话,两人便已哭成了泪人。
大夫人让自己儿子在床边跪下,对病榻中身形消瘦的贺候说道:“常山,你想要什么就说,我们一大家子人都在这儿呢。”
贺常山呼吸微弱,苍白着一张脸,眼睑下尽是黑色的阴霾。他看了眼御医眉头紧锁无力回天的神情,叹气道:“不必看了,都出去。”
御医收回手迟迟没有说病因和脉象,但即便不说众人也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大夫人犹豫片刻,还待要说什么却被贺常山制止道:“出去,让亭衍留下。”
这话无疑是在说他即将要交代后事,而能托付之人便是这位好半天都极为镇定的嫡长子。
大夫人满是不服气,可碍于威严不得不带着儿子离开。
屋子里顿时变得只剩父子二人。贺亭衍走到床边跪下,神色依旧镇定地叫道:“父亲。”
贺常山吃力地喘着气,抬手示意儿子站起身。“亭衍,你不必下跪,我受不起。”
贺亭衍没有依言起身,却也没有多说半个字。
贺常山从怀里拿出只盒子,里面装着侯爷身份的官印以及地契等。他咳嗽一阵,沙哑着嗓子道:“我走了以后,你去朝廷请旨继承爵位。但若是有朝一日你恢复身份,便将这爵位交予长天。”
贺亭衍总算有了些动容,“什么身份?”
贺常山无力地看着床帐什么父亲死了还跟没事人似的,还有说妖邪本就没有感情。气得他当场就跟人吵了一架。
但他也知道,光跟一个人理论没用。如今对于侯府对于贺亭衍,这样难听的话几乎传的到处都是,说死了也说不通。
镖局的大门响起了开锁声,他赶忙打开窗户,竟是多日不见的贺亭衍。
“你家里的事都处理完了?”
贺亭衍抬头看他,淡漠道:“还有一些没处理。”
江敬舟垂目看着这人皮质腰封下略染红色的衣袍,说道:“赶紧上来,我帮你换药。”
“嗯。”
贺亭衍脱了衣服,看似精气神实则满身疲惫。缠着腰腹的纱布凌乱,不少干涸的血渍把纱布都黏在了皮肉上。
江敬舟去拿剪子热水,手才刚覆上纱布头,贺亭衍忽然把头抵在了他肩上。
“敬舟?”
“别说话。”
江敬舟依言没出声,左肩处忽然感到一阵热意。
贺亭衍哭了……
一个人人都觉得冷心冷面,父亲死了都无动于衷的人。在这无人知晓的夜里,无声地宣泄着压在心里的痛苦与不安。
他伸手抱紧江敬舟,就像是久旱逢甘霖,无尽黑暗中仅剩的那一点光。
“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咱俩谁跟谁。”江敬舟叹了口气,反抱住贺亭衍,“你的伤在不处理会留病的。”
贺亭衍没吭声,他也没敢放开。
在侯府里,贺亭衍唯一的亲人除了那几个弟妹外也就只有贺候。
江敬舟感叹,离开柏穗城的三年他虽孤立无援,可只要一想到在锦州还有娘跟阿姐,他便觉得活得也不是那么痛苦。
而如今贺候走了,留下一大家子都是见不得世子好的。举目无亲,身边也没有亲信,就连个能让其留有念想的人也没有。
贺亭衍又是个凡事都藏于心的人,不会与人抱怨更不会轻易与人吐露心事。一个从小见惯了欺骗的人,什么事都只会一个人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