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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淮并没有在拂光殿留宿,安顿好江江后,便带着宫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承恩殿到拂光殿的距离不远,但也不算近,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行走在婆娑月光下,两抹纤长的影子落在旁侧的红墙上。
"陛下,"宫人往前赶了两三步,"宋嫔娘娘方才说的情真意切,就连奴才听了都忍不住为之动容,这么瞧起来,她大抵是真的知道错了。"
闻言,少年停住脚步,出了拂光殿,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皎洁的月光照在他那张平静的脸上,惊不起一丝波澜。
"她若真的知道错,就不会宁愿忍着头疾的折磨,也不愿前来同朕讨药了,"帝王的声音恹恹的,一如他此刻这个人,"朕来到拂光殿,就已经算是踏出了求和的第一步,而你觉得的那些情真意切,不过是在朕主动的前提下,她顺势给出的一个缓和朕与她之间关系的台阶。"
有时候,人一直活的通透未必是一件好事,偶尔的糊涂,或许能留住许多的开怀。
"陛下……"宫人张了张嘴,想说些慰藉人心的话,对方却并没有给他这样一个机会。
"粱茂,"少年回头,忽然叫了他的名字,颓然之色已从他脸上尽数褪去,"兰翠的死传至丞相府上,丞相与丞相夫人是何态度?"
"丞相倒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丞相夫人隐有不悦,但碍于此番是兰翠先行差踏错,事后陛下又日日伴在皇后娘娘身旁安抚,便也没多说些什么。"
"宋旌文是只老狐狸,"帝王眯了眯眼,睑下闪过一丝狡黠,"他面上虽没有什么表示,可心里指不定琢磨着些什么呢。"
宫人蹙眉思量了会,低声道,"陛下,不管怎么说,宋嫔娘娘也是丞相大人的女儿,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兴许一切都还有转机。"
"欢喜教萱嫔在中宫殿里说的那番话并非没有道理,"少年重新迈开脚步,一面往前走,一面道,"朕绝不会把江江的死活寄托在宋旌文那一点点舐犊之情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模样认真,语气坚决。
依着萱嫔的脑子,无论宋芊芊怎么暗示,也吐不出那样的话,毫无疑问,那些话都是欢喜事先教的。
夙淮与粱茂走回承恩殿的时候,天色已有微亮的迹象,再过三盏茶的功夫,晨光就该洒下来了,来不及小憩,便要准备上朝的事宜。
在小黄门的侍奉下迎着桌上的烛火和窗外的天光更换朝服,想象着江江此刻正酣然入梦的模样,夙淮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管前路如何,当下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已然足够让他高兴了,夙淮这样一个向来最看重是否能够永远的人,竟在霎那之间因此刻而开怀。
江江醒来的时候,小鱼已经趴在她床头静静等待了,瞧见她睁眼,男孩问的第一句是,"长姐的头今日还疼吗?"
这个拥有身量,却仅仅只有六岁智商的男孩在告别母亲后,将长姐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不疼了。"江江笑着回答。
"长姐若不疼了,就陪小鱼出去玩吧,听说花园里养了一池的红鲤,小鱼想去跟它们打声招呼。"男孩歪了歪脑袋,一脸未脱的稚气。
江江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道,"小鱼,今儿不去看那些红鲤好吗?长姐想带你去见见父亲。".
听见父亲这两个字,男孩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极小声的问,"长姐,不去行不行?"
"小鱼,"江江没有说不行,也没有说行,她坐起身,耐着性子解释道,"长姐肤浅末学,只能教你一些简单的字句诗词,再深一些的就不能够了。在这皇宫里有一所竹溪堂,里面汇集了全天下最好的夫子,竹溪堂原是教皇家子嗣学问的地方()..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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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后来先帝给了三品以上的官家子弟一个特许,准他们以皇嗣伴读的身份入学,丞相位于三品之上,只要父亲愿意替你拟一个请学的折子,那么我们小鱼就也可以进入全天下最好的学堂,听全天下最好的夫子授课了。"
"可是,"男孩仍有顾虑,"父亲只喜欢皇后姐姐,他……会替小鱼拟请学的折子吗?"
其实江江心里也没有底,但面对小鱼的询问,她还是故作坚定的答了句,"一定会的。"
今日的早朝下的比往日还要晚上许多,江江拉着小鱼的手在金銮殿外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方才上看见在一众大臣簇拥下缓缓走出的宋旌文。
远远瞧见他们,那个人怔了一下,同身边人低语几句后,独自迈开脚步走下汉白玉台阶。
"宋嫔娘娘。"他颔首轻唤,语气和态度既不疏离,也不殷切,拿捏的恰到好处。
江江没有回应,而是伸手碰了碰身侧之人的胳膊,低声提醒,"小鱼,你是不是有事要同父亲讲?"
在宋旌文的目光投过来的那一刻,男孩下意识的躲进了江江背后,从前遇见宋姒时,他也会这样,不同的是,面对宋姒小鱼是怕,而面对宋旌文,他更多的是畏。
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