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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案牍前侍奉的大太监梁茂适时走上前来,对着江江颔首一礼,"姑娘一走三年,可叫陛下担心坏了,而今见着姑娘好好儿的,这一颗心方才重新落回到肚子里头去。"
粱茂抬首,正准备接着往下说,眸光扫过江江发上夹着的绿叶,略一疑惑,旋即笑呵呵的道,"这初春的新叶长在树上时一点儿也不打眼,如今簪在姑娘头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好看,煞是好看呢。"
江江将手从夙淮掌心抽出,笼在袖里,"好看又有什么用,绿叶终究只是红花的陪衬。"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睑微抬,视线穿过三三两两的衣裙落向站在第一位的宋姒,赶巧,这个时候宋姒也正抬起头来窥她,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一段并不算太远的距离撞在一起,只一瞬,对方便猛的低下了头。
对视的时间虽只有短短一刻,但已足够江江读懂她眼眸里的慌张和无措。
从前以为好欺负的那个野丫头,突然与当今陛下有了段不知深浅的情分,截然不同的身份让她震惊的同时,过往累积的仇怨也让她害怕。
夙淮顺着江江的视线望去,触及到为首的那个姑娘发髻上插着的海棠,他微微眯了眯眼,脸上渐有了然的神色。
察觉到尊者投掷过来的目光,宋姒吓得不轻,连忙将头上的花朵拔下捏于掌心,未等他开口发难便自觉的跪在地上,往日里嚣张跋扈的少女,此刻因为畏惧而不可抑制的哆嗦起来。
侧立在旁的大姨娘疼惜女儿,见状,也立时跟着跪了下去。
诺大的堂屋里,忽而有了死一般的寂静,场上数十人,人人屏息凝神,谁都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唯有……
唯有被时光永远留在六岁之龄的小鱼不同,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穿过人群走到江江面前,在他迈开脚步的那一刻,钱姨娘的脸色因为紧张而变得异常难看。
小鱼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伸出双手环住江江的腰,仰起头怯怯的问,"长姐,祖母小厨房里的花糕可做好了,鱼儿饿了。"
稚声稚气的童音里带了几分委屈和央求,听进耳朵里只教人觉得可怜巴巴,今儿天未见亮便在府外候着,直到这会子也没能吃上一口东西,莫说是一个孩子,就连大人也快要撑不住了。
江江揉了揉小鱼肉嘟嘟的脸颊,原先淡漠的神色在此刻有了温柔的涟漪,她矮下身子,"想来应是做好了,让苏嫲带你……"
"不要,"话还未说完便被拒绝,小鱼鼓着腮帮子坚定的道,"不要苏嫲,要长姐陪着。"
闻言,江江抬起头看了看夙淮,他将手负在身后,冲她笑了笑,"去吧,刚好……朕也该见见乳娘了。"
说起江氏,二十二岁的少年收起唇角的弧度,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忽而暗淡,像极了婆娑国蒙了纱的夜明珠。
走在通往小厨的长廊上,小鱼拽了拽江江的手,神秘兮兮的问,"长姐可知鱼儿为何一定要你陪着?"..
"为何?"
"因为,"小鱼抬起头看着江江的眼睛,"长姐不开心,我阿娘说,不开心的时候吃块糕点,甜味从舌尖蔓延至心里,就什么都好了。"
空空荡荡的奉公府祠堂里,单薄瘦削的白衣少年静静站立在蒲团垫前,他的目光越过香案落在众多牌匾里的其中一个上,兀自失了神。
贴身侍奉的太监点燃一炷香,俯身恭恭敬敬递至尊者跟前,对方却并没有伸手接过。
"粱茂。"少年低唤一声。
"奴才在!"
"你有没有觉得方才那个男孩很像一个人?"
仿佛被时光拉入了岁月深处,他问这话的时候面上怔怔的,没有任何过多的表情。
被唤()..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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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粱茂的太监略略沉吟,而后试探般的开口,"陛下说的……可是东缉事厂的厂公欢喜大人?"
少年长长的眼睑微垂,视线落在香案下空无一物的某处,"欢喜刚进宫的时候只有四岁,有些资历的公公们想要给新入的孩子一个下马威,便将他们关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那一年江江也才六岁,被我养的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为了救欢喜,硬是拿着一把匕首将木门一刀一刀的剜出了个洞。"
"欢喜从洞里爬出来后问的第一句话是,"阿姐,大娘可做了花糕?小喜饿坏了……""
提及往事,向来老道自持的粱茂公公也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哀戚之色来,"奴才与欢喜大人一块儿入的宫,彼时,亦同他关在一处,小小的房子里挤了几十个孩子,小的,大的也不过才十一二岁,亏得江江姑娘来了,若不是她为了救欢喜大人将门挖了个洞,我们这些个人不知道还要被关在那里多久。"
"是啊,一块儿入宫的有那么多人,她却偏偏待欢喜不同,而这……"话及此处,少年似是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无端低沉了许多,"而这才是真正让我觉得害怕的地方。"
听出尊者话语里的脆弱,粱茂不敢随意接话,他身子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