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赶回宗门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了。幸好今日没有经筵,否则他就错过了一堂课,虽然每次听百里决明讲学,似乎也收获不了什么。这次回家是去吃阿叔孙子的满月酒,家里又多一个孩子,全家其乐融融。姜氏是大家族,他父母早逝,自小寄养在二叔房里。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很容易被忽视。亏得他根骨不错,修为比旁的同龄人高一大截,才得了家族的青眼。
只不过这青眼,也仅仅限于学业修行罢了。
他不自觉想起兰若,那个明眸善睐的女郎,吃得比他还多。北地女郎的胃口都这么大么?昨晚没有下面,不知道兰若吃饱了没有。回到天都山,浑身臭汗,他带着木盆和巾栉去澡堂洗澡。说是澡堂,其实是山后一处温泉。泉水于修为有益,宗门辟出男女两块区域,供弟子修行。大早上,泉中无人,他脱了衣裳,赤足下水。
温泉周围林木葱郁,头。
“阿叔是姜家子,阿母是北地女君,”谢寻微蹙了眉尖,“天都山大比为期一个月,如今已快到了。若是大比结束,阿母势必要回北国去的,还能同阿叔相见么?”
这是个问题。百里决明抓抓头发,“怎么办?要不让姜用弱把阿叔逐出门庭,他就能跟着阿母去北国了。”
谢寻微失笑,这显然行不通。
“不用太担心,”谢寻微抱着百里决明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阿叔和阿父不一样,他一定能做出对他对阿母都好的选择。”
百里决明点点头,拍拍谢寻微的背,道:“赶明儿回抱尘山,在阿父牌位前上香说说这事儿,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师尊的纯孝令人叹为观止,谢寻微淡笑不语。
无渡爷爷若得知今朝事,应当能安心了吧。
百里决明搂着谢寻微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等寻微吃了午饭,两人一块儿去了天枢宫。北国那些使者早就在那儿候着了,远远瞧见百里决明就迎了上来。兰若跪坐在蒲团上,使劲儿朝谢寻微招手。谢寻微看过去,点头微笑。
兰若眼睛一亮,道:“你看得见啦!”
“多谢女君的暖玉宝戒。”谢寻微躬身长揖。
兰若学着他作揖,头一回作,动作做得歪歪扭扭。她道:“一枚戒指而已,不算什么啦。我就觉得你要是复明了,一定比以前更好看!”
大殿里都是人,一半北国来的使者,一半姜家的人。兰若拉着谢寻微坐在一块儿,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人头攒动,百里决明被团团围住,一下淹没在了里面。耐着性子听北国人说了一大通奉承话儿,终于等到他们说到正题。
使者捧上一枚连心锁,放置在百里决明面前。锁头闪光,里面传出一个沉稳的女声:“晚辈苏布得,乃北国十二部族首领,兰若的母亲,见过百里前辈。久仰前辈大名,本想动身江左与前辈一会,奈何政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只能以连心锁通信传音,还请前辈包含。”
“无妨,”百里决明道,“兰若女君将宝戒慷慨相赠,治愈了我徒弟的眼疾,我百里决明欠你们北国一个人情。”
“能帮上前辈的忙,是我们北国的荣幸。”苏布得笑道,“南北本是一家,隔着一条浩浩长江,才分居两岸。北国早有南下与江左相会的意愿,借着这次天都山大比,派我这不懂事的女儿南游,想不到能与前辈有如此机缘。既然有缘,不妨再把缘分加深一层。兰若今年刚满十七,我听闻前辈爱徒谢小郎君也满十八了。苏布得斗胆,请与前辈结为姻亲亲家。从此我们南北一体,密不可分。”
百里决明:“……”
万万没有想到,这女人打起了寻微的主意。百里决明气不打一处来。
听闻此言,殿里的姜家人脸色也不好看,彼此面面相觑,交换眼神。
远处谢寻微淡淡微笑,苏布得面上是要兰若同他结亲,其实打的是师尊的主意。师尊是公认的人间最强者,不管哪儿的人都想同师尊扯上关系,得到抱尘山的荫蔽。况且师尊就他一个徒弟,要是他成了北国的乘龙快婿,师尊自然要同他一道儿去北国。届时江左的百里决明,就成了北国的百里决明。
无需他拒绝,姜氏自然会出来阻止,他们绝不会任由北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挖墙脚。
果然,姜用弱坐不住了,张口想要说什么。
兰若忽然举起手,大叫道:“不行,我不同意!”
苏布得嗓音发沉,“胡闹。大人说话,你小孩儿家家不要插嘴。”
正争吵的时候,殿外传来一个清泠泠的声音,恍若春江入暖,寒冰乍破。
“姜氏子弟,姜晚求见。”
一个年轻的儿郎从踏进门槛,一袭宗门的白衣,身姿挺拔如孤生的秀竹。他端端正正站在连心锁前行礼,白皙的脸庞平静,看不出喜怒。兰若看见他,一下愣了。他微微侧过脸,看了兰若一眼,是安抚的眼神。
“贤侄怎么来了?”姜用弱道。
姜晚朝他做了一揖,道:“晚辈自请同北国和亲。”
此话一出,大伙儿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