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些日子回了黎阳祭祖,估摸着快回了。”
“阿娘,不若今岁入宫同久久一道吧,慕容伯父亦不知几时回来,左右润儿也去的。您一人在寺中太孤单了。”说着,谢清平侧首朝殷宸笑了笑。
一旁的殷宸闻此言,眼神微不可查地避一避,昨日他才将心中那事与慕容斓说过,眼下根本不敢直面谢清平。
中秋夜,他自然要去宫中。
却不是为了与胞姐团圆赏月。
“祖母若不去,我便留下伴着祖母。”殷宸如常开口,演过心中惶恐。
“倒时再看吧。”慕容斓笑道,“入秋凉了,阿娘腿脚不便,若是彼时利索,便去凑个热闹。”
谢清平颔首,亦未再多言,瞧着天色不早,便带着女儿起身离去。
慕容斓送至山门口,谢清平回首道,“今岁中秋节不能与阿娘共聚,且待来年可好?”
“好!”慕容斓持着佛珠的手轻拍在谢清平掌心。
圆润珠玉滚动在母子彼此的手中,联系着又阻隔着他们。
已经走出很远,谢清平回望山门,慕容斓缁衣素发,仍旧立在门前,遥望着他。
西天云霞漫天,谢清平清俊面容上是有暖色笑意的,他牵着女儿缓缓离去,希望此间温情是真的,昨夜联想只是他的虚妄。
他希望自己误会了母亲,他会用余生去陪伴她。
昨夜,在殷夜逗他前,他根本没有睡着。
混沌的脑海中有两件事慢慢浮现出来。
一件事前生事。
肃王诱他火烧伽恩塔的那晚,曾说他母亲时日无多,然他见到母亲却一切无恙。从来他都觉得母亲亦是肃王的一颗棋子。但是是不是也有一种可能,肃王是奉了他母亲的意思?
还有一件,是这辈子的事。
这辈子,远走他乡的六年里,曾收过一封母亲的信。
【念社稷之,朝局安定,轮转如常。思家族之,明初入仕高升,肖尔风采。天子女帝掌朝局,用贤臣,实乃明君尔。今朝一切新生,陛下有孕,国祚绵长。吾儿四方游历,若郁结已散,盼尔归来,与母共享天伦。若愁绪尚在,亦许你纵情山水。母亲身体康健,勿挂于心。】
殷夜有孕,是在她父母双亡,手足不睦之后,然母亲于信中却只字未提。
一个经受着双亲崩逝、胞弟误解,腹中还孕育着来历不明的孩子的帝王,怎么可能朝局安定,轮转如常?便是隆北官员闭眼不言,言官和世家又如何可能轻易放过她?
所以,母亲只字不提,是根本不想他回来,由着朝纲败坏?还是只是单纯地报喜不报忧?
这样想来,昨夜他整个人在片刻间惊惧不安,浑身生寒,殷夜醒来闹他那一瞬,他根本不知要如何面对。
直到同她唇齿相交、骨血相融时,他才回魂有了片刻的清醒。不过是他的猜想,无凭无据,那是他的母亲,他不该这般猜想。
他唯一要做的,是拖得一日时间,将女儿接回来。
*
晨曦微光里,星月皆挂在天际。
一身缁衣的齐国公主再次入了慕容斓的厢房。按慕容斓之意,两人见面自是避开了殷宸。
“此间事,昨日本殿不是已经同润儿说明白了吗,他已经会了我的意,不再犹豫。”慕容斓有些不满地望着姜虞,唯恐这遭碰面,夜长梦多。
“他被我迷晕了头,又是将你的话奉若神明。自然满心等着中秋之夜。”姜虞拨了拨案上烛火,“是我不放心罢了。”
“白日里丞相来接走了小公主,我们便少了个筹码。”姜虞转着杯盏,“少这个筹码便罢了,我只是担心这丞相不会有所察觉了吧。长公主的儿子,长公主当是有数的,这女帝可是他一手扶起来的。”
“本殿当然了解。”慕容望着那头渐渐亮起的天空,“所以本殿白日里已经试过他了,让他留下,别去坞郡。他拒绝了。神情自若,没有半分异常。”
“你不知道,他同那女帝,极少分离,有一回分了两月,女帝为奸人蛊惑,中迷药坠楼。还有一回,便是当年大婚,二人反目,他远走他乡,结果累女帝过了六年绝望崩溃的日子。按着他那性子,若是当真有所警觉,当誓死不离!”
“这厢还能坚持返乡,当是不曾有疑虑。”慕容斓笑了笑,“话说回来,他能疑心什么?公主您不是回朝了吗?我一个孤老婆子,便是有心又能奈女帝何?”
“不妨再告诉你一层,润儿前些年制出堪当火炮的花火,很快便会到达指定位置。”
姜虞闻言,杏眼眸光亮了亮,修长指尖扣在桌案,确是此理。
半晌,亦笑道,“如此,我传信皇兄,让他给我转移女帝注意力,已防万一。”
*
城郊十里,殷夜带着一双儿女送人离去。直到不见人影,方起驾回銮。
与谢清平一路同行的,还有两人,慕容麓与佘霜壬。
疾马走了一日,出了峪马关后,谢清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