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城生在宫闱,养在高门大户,自认为是见过些世面的,身为荆朝先祖那一支的嫡系后人,他身形看似瘦削,实则衣裳下头都是肌肉,随时可以暴起伤人,完美继承了荆朝人尚武为先的血脉。
可他的母族偏偏又是盛唐时传下来的隐世家族,在那繁华盛世中曾辉煌过的母族教会了他欣赏风雅,一身黛紫长袍配上玉骨扇,站在那里,他本身就是风雅。
这样的无双郎君,从小饱读诗书,他本以为若是论繁华,许是唐时诗圣杜甫诗里的“独立缥缈之飞楼”,亦或是小李杜里杜牧笔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才够格。
可如今,他看到了一座只有寥寥几间寻常青砖灰瓦陋室的院子,他从这院子里见到了靡丽辉煌。
旺福苑的大门并没有变化,林蓉上学的时候就很喜欢复古的奢华,来福客栈别的特色可能没有,复古是够的。
茂盛翠绿的爬山虎缠绕在外墙和主屋墙上,院子外头,林蓉没做任何改动。但是一跨进门,首先看到的便是翠绿满墙,而这高高的碧色被修整出了硕大的倒福,那福字是用竹片刷了红漆做成的,红得热情,翠色鲜妍,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如果说这只是林蓉送给所有人进门时的小惊喜,那么扭头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能发现小惊喜无处不在,如同尘埃弥漫在空气中,成了让人震撼的力量。
左手边是旧铜色外皮包裹起来的高台,台面是整块的石英石磨平而成,曲回婉转立在灶台前面,暗铜和米白相间平添几分尊贵感。
高台上已经摆放好了上百个茶色毛玻璃杯,杯子里是林蓉特地让人打好的沙冰薄荷茉莉奶茶,力求让人一口心飞扬。
是的,玻璃还是没能赶得上,即便是重晶石拿回来了,硼砂是谁都没见过的东西,即便托了于家去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事情。
可让林蓉惊喜的是,加入重晶石后,高温烧制出来的几乎不透明的瓷片,成了真正茶色毛玻璃状,举在头的,这个开场除了他谁也不合适。
殷子城想着宴之一字的惊喜到底还没见到,已经提高了无数倍期待的他还是勉强把自己从沙发里拔出来,晃晃悠悠进了门。
他也没往主桌去,就挑了个男宾区的小圆桌坐了,他带来的人还有杨大人身边知道他身份的几个,默默将其中一个桌子占了,殷勤替他端茶倒水。
实际上这种开场致辞也是林蓉想出来的,以往琼林宴或者鹿池宴都是庆贺学子高中的宴席,在那种场合都有学政和上京来的官员首座,没人会发表什么致辞,偶尔叫几个学子近前说说话那就是不得了的荣光。
好在被人注视着仔细听他说的感觉还挺新奇,就在杨州府兴致勃勃说话激励学子的时候,阿徐找到了林蓉。
“娘子,奴要走了。”
林蓉正仔细关注着所有要往上端的意境菜,一时没听明白:“走哪儿去?旺福苑里还有表演,等会你得上屋过,荆朝不是没有封地一说了吗?”
阿徐点头:“对,慧郡王是特例,他是皇家唯一一个有封地的王爷,圣人怕他被人欺负,将苏州税收给他,让他日子过得舒坦些。慧郡王从小在外祖家长大,扬州府是谢家和马家坐大,他几乎等于坐拥扬州和苏州,即便没有继承圣人位的可能,却也是所有王爷们抢着交好的。”
当然,阿徐没说的是,也是几乎所有有野心的王爷想要杀之而后快的,毕竟圣人心疼自己的侄子正常,可没有堂兄心疼自己堂弟到愿意把疆土分出去的,更别说这慧郡王比成王还要受宠,万一圣人老了老了脑子一抽呢?
谁也不愿意给自己留下一个劲敌,哪怕慧郡王从小到大都只对吃喝玩乐感兴趣,还是躲不开别人的讨好和忌惮。
阿徐之所以能成为殷明煦的好友,也是因为自己的旧主机缘巧合救过他,自己又在他身边保护过一段时间。
林蓉挑了挑眉,没再继续问,旧友是个郡王,那旧主……她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什么身份。圣人年纪大了,夺嫡风险有多大,看于老爷脸上比陆有福多几倍的皱纹就知道。
她只想要富贵过一生,不想再跟上辈子一样游走在生死边缘,所以不管阿徐的旧主是谁,她都不想知道。
“马今晚就会给你准备好,不管你做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牵扯上陆家,若你做不到……”林蓉猛地捏碎了自己手中的瓷杯,搓了搓手,除了散落的瓷粉,愈发白嫩的掌心一点痕迹都没有。
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跑过来想要跟娘子套套近乎的陆成材:憋问,就,就腿软。
“娘子放心便是,奴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可若是有心人查探,毕竟有人见过奴的样貌,牙人那里也知道……”阿徐没别的想法,只有点惊讶林蓉的力气,可他也没多想,只皱着眉仔细思忖。
林蓉:“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往牙人那里闹腾一下,拜托杨州府找找逃奴不就好了。
来福客栈方圆五里内,谁想要不动声色来查探,那就送他点小礼物扔出去就是了,夏天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