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 芬兰进入极夜。
拉普兰北边的小木屋里,一个女人支着画架在画画。不大的木屋里,有噼里啪啦的柴火声。
时不时的火星炸裂飞出, 落在铁铸的栏杆里。
她头发有些凌乱地扎在后面, 手上的画笔起起落落。一幅本快完成的画作,此刻落下了好几处犹豫的画笔。
不知从何开始, 季司颜开始烦躁。
“走吗,车子来了。” 林琛推着行李箱从卧室里出来, 顺便拿了季司颜的外套, “画不下去就别画了。”
“谁说画不下去的。” 季司颜身子没动,画笔狠狠地戳向了画布, 一滩飞渍的颜料, 好像她此刻的心情。
怎么可能还坐得下来。
她“砰”地把画笔丢进了盒子里, 然后去接了林琛手里的大衣。
林琛一句话没说, 帮她拉上了拉链。“走了,司颜。”
季司颜没说话,率先走出了屋子。
铺天盖地的寒冷兜头朝季司颜袭来, 她身子站在漆黑的夜幕下,定睛去看那淡绿色的极夜光带。
迷幻地, 带着摄人魂魄的涌动。
冷风卷起季司颜的头发,她身子开始微微发抖。林琛从后抱住她, 声音有片刻的不忍, “司颜,我们回家了。”
-
黎京时间下午三点,飞机降落黎京国际机场。
林琛取了车,带着季司颜回了家。
家里只有李阿姨在,她看见季司颜的车回来, 连忙出门迎接。外面寒意深重,季司颜脸颊像被冰封的麻木,没有一丝表情。
李阿姨还没开口,看见季司颜的瞬间就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臂往家里走,嘴里念念有词:“回来了回来了。”
季司颜朝李阿姨点了点头,想开口,嗓子却是长时间未说话的干哑。她嘴唇翕动了两下,终究还是没说话。
“安排了下午五点去,你和林先生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我给你们弄点吃的。” 李阿姨低头揩泪,转身朝去拿林琛手里的箱子。
“不用了,阿姨,我拎上去就行。” 林琛拍了拍阿姨的肩,叫她先去做事,不用管他们。
“先上楼吧,司颜。” 林琛揽住季司颜的肩膀,想叫她往楼上去。
季司颜却好像和谁较劲一般定定地站在原地,她抬起头看着楼上的那个卧室,怎么也不肯走。
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她脸上没了平时精致明艳的妆容。衣服是走的时候林琛给她拿的外套,裤子也不是对应的款式。
头发从下了飞机后就没有重新梳过,一团扎在后面,落下好多根碎发。
这不是季司颜。
这不是那个痛经痛到手抖,吞两颗止痛药也要在冬天穿裙子的季司颜,这不是那个被老师拎着衣领拖到门外罚站还要整理装容的季司颜。
她性格乖张而又明丽,再落魄的场子里也不肯叫自己掉一分面子。
可她如今站在这台阶的下面,却没有冲回自己的房间去换任何的衣服。她只是狠狠地盯着旁边那个阖上房门的卧室,没有再说一句话。
身后,林琛一直没有催她。他把行李箱放在一边,静静地等着司颜。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回黎京,上一次出发去芬兰的时候,季司颜和季岑风大吵了一架。
那天晚上季司颜怒气冲冲地回了他们的住处,林琛一直知道,季司颜母亲去世之后,她父亲的脾气变得很差,季司颜偏偏也是个暴躁脾气,两人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
可是那天晚上,却被他看到季司颜一个人躲在公寓的洗手间里嚎啕大哭。
季司颜不是个常哭的女人,林琛从前喜欢上她,就是喜欢她自信而又不服输的劲。因为季司颜有这个资本,她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底气,也有骄傲恣意不服输的自信。
林琛后来知道,这一切都是来自于她的家庭。那对站在她身后的父母,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教养出了这么一个有底气的女人。
从前她母亲还在的时候,季司颜常常和林琛抱怨,她父亲有多么的偏心。为她能付出的真心,比不上为母亲能付出的万分之一。
可她是那样娇嗔而又骄傲地同林琛抱怨,语气里从来都是一种不慌张的自嘲。
林琛后来第一次见到季岑风的时候,才知道季司颜同他说的一点也不夸张。那个男人对于司月的偏爱,胜过了世界上的所有。
所以当司月还在的时候,那份偏爱是季司颜心头的甜如蜜。
而当司月去世的那一秒开始,那份偏爱变成了季司颜的心头刀。
一把插在季岑风心上的刀,一把插在季司颜心上的刀。
她小心翼翼地去照看着季岑风的情绪,推了一整年的画展要留在黎京陪季岑风,最后落下句:“我不会去死,我答应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