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池记得, 那水固镇中的妖物身上有一丝十分特殊的气息,令他来不及做任何事,便入了梦。
他还记得梦境的内容。算上这一次的梦境,漓池一共做过四次有关前尘的梦, 除了第三次, 每一次都是有关祭祀的。
第一次梦中, 祭祀只有一人与一座粗糙的土石祭坛,祭祀者以血为供养, 但那实际根本算不上祭品,那只是祭祀者孤绝哀恨之心的证明。神明为他出了手。
指尖染血, 因果续存。
那一次, 神明手中并无那支莹白如骨的笔。
在第二次梦中, 那支拥有因果力量的笔第一次出现,神明执着它, 一笔延因果,使怨哀有报,罪责有判。
但在这一次梦中所见的祭祀, 却与前两次都不同。
这一次梦的祭祀,祝祷者甚众,却对神明无所求。
他们在起舞、在祭歌,在称扬赞叹地府正善恶、全因果。
他们全心全意地相信, 世上有这样一个地方, 相信善行是有意义的, 恶行终将受到惩罚, 天地间有公理,神明垂眸悯世人。
于是他们垒土为城、挖渠做河,虔诚舞乐, 以祭神明。
虽然他们所相信的地府,此时尚且只是神明的掌中之国。
可这地府终有一日,会由虚化实,从神明掌中落下,融入此方世界,不必再汲着神明的力量维系,它会成为天地运转的一部分,弥补世间所缺。
这是原本应有的发展,可是现在,世间仍无地府,神明重伤消散,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不过眼下漓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在做完这个梦之后的记忆,不太正常。
过去几次漓池做前尘之梦时,那些梦中所见都只是原身的记忆,他只是旁观,也无法改变。
但在这一次的梦境之中,他似乎在中途醒来了?
祭祀者歌舞的时候,他似乎突然醒悟了这是梦境,可梦中的神明本该是原身的记忆,他却在梦中化作了那位神明,不再以旁观的视角看待这个梦境。
而之后发生的事,就更令漓池感到困惑了。
按照他的记忆,在他变为梦中神明的视角后,就觉察到了另一个梦境的存在。
那是个晦暗阴沉的梦境,其中隐隐散发出来一丝特殊的气息,那是食梦貘的梦。
他携着自身的梦境进入了食梦貘的梦境,正瞧见食梦貘欲吃一孩童,便出手直接将之除了。
食梦貘崩散消亡,解了水固镇之危。之后梦境破碎,他便醒来,也不知水固镇中如今的情形如何了。
梦中记忆的发展顺畅和谐,并未缺漏异常,漓池却隐约感觉有些不对。
总感觉……按照自己的性格,应该不会这么简单粗暴地行事才对。
他对食梦貘的实力并不了解,在这种需要小心谨慎的时候,怎么就直接莽了上去?
是受到了梦中神明的记忆影响吗?
虽然……那食梦貘似乎确实挺好打的,几乎没费力气就解决掉了。
按理说不应该呀,那灰袍老道修为高深,连他都觉得棘手的妖物,应该不至于这么弱……
漓池对食梦貘的实力产生了一丝疑惑。
不过也有其他可能。
也许那食梦貘本身就不强,灰袍老道只是因为顾忌水固镇镇民们的性命才束手束脚。
也许只是因为他在梦中,神明苍茫浩瀚的梦境仍然蕴含力量,直接压制了食梦貘的梦,而他在化作梦中神明之后,在这荒古的梦境中,也拥有了神明本该拥有的力量。
也许……
可无论有多少个“也许”,他这一次梦中的行径都显得太过粗糙直白。漓池思维良久,却未有所得。记忆是他的,每一分一毫的行事与想法都历历在心。思来想去之后,竟又似乎并未不对了。
漓池叹了口气。无论怎么回事,反正谨慎是没错的。性命只有一条。
不过,此次梦中之事却也带给了漓池些许新的想法:
此身虽然重伤虚弱,但气息却仍是神明原本的高华不可攀,故而在一些眼力尚且看不穿他内在虚浮的人面前,这身气息,似乎还是蛮可以唬人的?
便如此次在梦中所遇的赤真子与食梦貘,受到他的气息所感,便不由自主的生出敬畏。
漓池记下此念,日后,或许他会用得到这个。
如今恶妖已除,因果线已恢复松弛,这件事想来不会再产生什么不好的变化了。
却不知,水固镇中现在如何了。
……
水固镇中。
如今所有的医馆药铺都忙得团团转,在食梦貘强行将人们拉入梦中的这段时间里,水固镇几乎完全停摆,大量因此而受伤的人们被送进医馆治疗,就连神职丝毫挨不上医药的边、只会些许医术的神道修行者也都被拉来帮忙。
虽然这些神道修行者并不从属于地神,但他们在水固镇中收集香火传播信仰,作为一地之主的地神相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