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秋宁又做了一个梦,她又梦见了黎枫,梦见他们初次相遇。
那一抹艳红的影,像生机蓬勃的火,点燃她枯败如一滩死水的生命。
聪慧、温婉、贞静、淑雅,这些都是别人用来夸赞她的。
可是除了第一条,其他三个词,她哪一个都不想要。
她想要像父兄们一样念书,可是没有先生愿意教她;她想要像男子们一样驾马奔驰,可家中永远为她备好了马车;她想要大笑、想要醉酒、想要在欢悦时能够闻歌起舞、在愤怒时能够提剑请战。
可她是卫氏世家贵女,她要温婉、她要贞静、她要淑雅,她有父兄疼宠保护,她的脚不必行比从院内到马车上更远的路途,她的手不必提比书笔绣绷更重的东西。
那些珍重与喜爱、期待与呵护,像细软的丝,将她密不透风地层层缠裹。而她所有的刚强,退到最后,手中也只剩下书与笔了。
可黎枫不一样。他像一团温暖明亮的火。
他说:“你如此聪慧,又怎么能浪费呢?学识为什么要分男女?你想学,我来教你。”
他说:“你拘束已久,连这笔字都在压抑着自己,忘了自己的本性风骨,何其苦也?我藏有好字帖,正适合你。”
他说:“你长居小楼,太过苦闷,心思又细,不如从棋路中寻找自己的道路。我有善棋良友,你若有意,我去请她来教你。”
他说:“秋宁,我心悦你。”
……
“秋宁……”梦中红衣鲜烈的少年郎颤声问她,“若是我们无法在一起,你当如何?”
“那我便,终身不嫁。”
她看着对方眼中的苦与甜,心中突然就一痛,脱口道:“你带我走吧,就当……卫氏的女儿已经死了。”
一道模糊的影突然向她扑来,对面鲜衣艳色的少年脸色一变,用力将她推了出去。
卫秋宁骤然惊醒,冰凉的手指攥住衣襟,心中升起巨大的不安。
……
那道袭来的影速度太快,黎枫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将秋宁推出了梦境。
这场梦境是由他们两人共同构建的,现在缺了其中一个,梦境骤然不稳了起来。
那道影骤然停下,狠狠瞪了他一眼,黎枫还未看清,只模糊看见是个鼻子很长的动物,那影又直接窜了出去。
梦境动摇,黎枫只觉得立身不稳。他本也是擅长幻梦术法的狐,却从未经历过这般梦境,不但无法控制,反而似要反伤自身。
黎枫正欲强行挣脱之时,忽听一声爆喝:“妖孽!”
一个灰袍老道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即将坍塌的梦境里,向那道长鼻影子追了过去。
可那影似乎十分熟悉梦境,倏忽就消失不见。不知它离开前做了什么,梦境崩塌的更厉害了,黎枫已然控制不住。
那老道在掠过他身边时,伸手对他一抓。
黎枫再睁开眼,发现已是又回到了现实。身旁灰色身影一掠而过,没过多久,又回到了屋顶上,正是那从梦中将他带出的老道。
“黎枫谢过仙长相救。”黎枫拜谢道。
老道点了点头,问道:“那妖孽在你梦中都做了什么?”
黎枫如实答了。
老道皱了皱眉,道:“看来那妖孽是想通过你们相连的梦境逃离此地。你与另一人牵绊太深,梦境容易相连,被那妖孽利用。你还是趁早离开吧,那妖孽不是善类,已经杀了不知多少人,若是真让它顺着你的梦境逃了过去,另一边的人恐怕也要遭了毒手。”
黎枫被他一吓,点头道:“我这就离开。仙长可知该如何防备那妖孽?”
老道摇头:“我若是知道,也不必与它纠缠这么久。我追得紧,最近这妖孽是离不开这水固镇了,你不要前来,最好离这里远些。”
他见黎枫点头应了,也不多言,转身消失不见。
黎枫匆匆夜行离开了水固镇,一直奔入李宅之中。
天虽未亮,他却也睡不着了。
他在想着那个梦。
他醒悟那梦境与秋宁的梦境相接,又从中听见了秋宁的心意。入骨情深震他心神,叫他忍不住去追问。
然后她说,要他带自己走。
那是秋宁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早在三年前,他就可以带秋宁走。世间事少有圆满,可有时候却偏偏想求得一个双全。
情深入骨难割舍,可骨肉亲情又岂能轻易放下的?秋宁宁愿困守小楼三年不得出,他懈怠修行守在卫氏,三年内顶着冷待登门求过无数次,为的不就是要强求这一点双全吗?
世间多少事,强求双全终不得,求到头来两手空。
秋宁已然想明白了的道理,他难道还不能明白吗?
……
第二日天明,黎枫再次去拜见了漓池。
“上神,我求化形!”
漓池盘坐大青石上,半阖的双目睁开,如照澈内外的明镜:“你修为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