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油尽灯枯的身体,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走到尽头。六月初一天,天空黑沉沉的,乌云压城城欲摧。电光劈开乌云,一声炸雷响起,雨点像密集的豆子倾泻而下。
江氏只说胸闷,宝钏和江遥陪在身边。江遥还要针灸,江氏摆手,握住宝钏,“梳子,”江氏说两个字都费劲,江遥拿梳子,“头上。”
母亲带一柄小叶紫檀的梳子,江遥取下梳子,江氏示意给宝钏带上。江遥抖着手把梳子插在宝钏头上。“匣子。”江氏有只犀牛角做的首饰匣,就放在梳妆台格子里。
“我走后打开。”她面色如纸,嘴唇青紫,张着嘴倒不上那口气。两个孩子都已是泪流满面,“母亲不要说了,有话明天再说。”
江氏另一只手抬起,想要给儿子擦泪,江遥跪在床边,握住母亲的手,“母亲”他含泪唤道,江氏挣扎着,把两个孩子的手牵在一起。“相亲相爱。”江氏笑着仰卧在榻上,一番话语耗尽她的力气。
两个孩子也不敢大声哭,只是握住彼此的手看着江氏。江氏伸出手,似要坐起身来,脸颊红润双目炯炯,她叫道:“父亲,夫君···”话没说完,直挺挺倒下去。眼神涣散,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两人大放悲声。寿衣都是现成的,虽然江氏三十出头,但身体状况不佳。两孩子给她提前备下寿衣,为了冲喜。
宝钏亲自为乳娘擦拭身体裹衣衾。拿一块翠玉含在江氏嘴里,棺中陪葬丝帛。宝钏禀告王夫人乳母去世,王夫人网开一面,让宝钏到账上支银两,宝钏领回五十两文银。
别小看这笔钱,当时长安寻常百姓一年收入不过几十两文银。宝钏跪拜谢恩,王夫人和蔼地说:“我身体不好,见不得这等悲伤的事,不能亲自过去。”
宝钏感动极了,要知道,乳母只是下人,如果是嫡子的乳母另当别论。主人家里出钱为仆人厚葬,宝钏能不感动吗?她再三叩头谢恩。
西市凶肆帮忙料理丧事,送葬那天也是风水先生选的日子。绋也就是大绳牵引灵车,灵车后是纸扎的房舍、牛马、奴婢等。
有一位乌衣少年唱挽歌《蒿里》,蒿里谁家地?聚散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声音清越,曲调哀婉凄恻,听者无不掩面流涕。
江遥披麻戴孝,宝钏带着浣纱和桂子一身缟素。一身缟素的宝钏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江氏和柳氏的坟在一处,葬在沪水上的白鹿原。江遥在坟前哭得气噎喉干,宝钏肿着眼泡还要含悲忍泣劝慰他。
江遥不打算回李府,母亲在他有理由留在那,母亲走了,他又怎能再回去?李家已经尽到主仆情分。“你回去看看,娘有何遗物,你拿着。”他这样魂不守舍,宝钏不放心,乳娘临走前刚嘱咐他们互相帮助。
江遥拗不过宝钏,只好跟她回去。江遥一到家,迫不及待打开匣子。匣中一颗婴儿拳头般大夜明珠,光盈于室。明珠下一张信笺,一行娟秀小字,告诉他有东西在宝钏那。
宝钏拿出一幅锦缎,里面一沓纸张。纸张多处被泪水洇湿。江遥一张张看去,拳头握的嘎巴嘎巴响,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纸张被他攥在手里险些撕破了。
宝钏上前从他手里拿出,重又包好放起来。宝钏端过茶点,“有天大的事,你也不能先把自己身体糟蹋了。”这几日宝钏也清减不少。江氏病倒,宝钏心里时时忧虑,她对江氏,和对母亲一样依恋。
柳氏不在,江氏也走了,父亲离得远。大娘和几位姨娘都是礼节性的。两个姐姐出嫁,回娘家次数有限。李念亲事也有眉目,两家世交。女孩子才貌双全,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实不为过。就等双方家长会面详谈。
还是狩猎时哥两在帐篷促膝谈心,宝钏才得知,她消息挺闭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恐怕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是要两方互换庚帖,她才知道,奥我原来要嫁的是他呀。
江遥看宝钏下巴都尖了,他平复心绪:“我没事。”晚膳江遥强迫自己吃几口,宝钏喝几口面汤。这座院子就这几个人相依厮守,江氏去了,桂子和浣纱感念她。屋子里气氛沉重得空气都要凝固。
江遥躺在床上,盘算下一步该做什么,当务之急报血海深仇。家仇得报亲人九泉之下才能安息。母亲是不想让他报仇的,她不想儿子单枪匹马面对未知的凶险。
所以在信中她才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事实,只是让他记住亲人,每到忌日祭拜上香,他们在泉下也就心安。
江遥把锦被贴在脸上,仿佛还留有母亲的气息。“母亲。”他唤着母亲睡着了。他看到母亲面带忧伤,站在他面前,儿子千万打消报仇的念头,你一定要好好的。母亲说完话,转身就走。
母亲,江遥边喊边追,但无论如何就是迈不开腿。母亲,一只手搭在他的额头,母亲,江遥大叫一声坐起来。
宝钏正关切地望着他,一手执琉璃灯,一手被他握着。他突然坐起,宝钏手里琉璃灯没抓稳,砰掉地上,宝钏被他带到怀里。
江遥还没从梦中缓过劲来,一缕清幽异香传来,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