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良穿着家居服出来, 就看见钟且惠柳眉微锁,正对着一面瓷器墙发呆。
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挑动了她那根敏感的神经, 叫她思虑重重。
从在陈老那儿见到她时,他就觉得这姑娘身上有股难以调和的矛盾,如春日里拨不开的柳絮。
他把擦头发的毛巾丢下,走到她的身边,“小惠, 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呀,我等你呢。”且惠摇了摇手里的药酒。
她冲他笑,苍白的脸色配着微红的眼尾,灯光下有种脆弱易折的美。
且惠拉着沈宗良坐下, 掀起他的黑丝绸长衣,背上一道红紫伤口。
那口子有拇指粗,皮肉略微凹陷下去,青红相接。
她倒了点药酒在手心里, 搓热后覆在他的后背上,“疼吗?”
沈宗良卷着衣服下摆,“你能有多大的力气?挠痒一样。”
且惠觉得他在故意安慰自己。
她吸口气, “但是它看起来很吓人,很重一道。”
沈宗良哧了下, “这才哪儿到哪儿?小时候不听话,老爷子抄起鸡毛掸子就打,比这重多了。”
她用手掌揉了个三四趟,实在没力气了, 才把他的衣服放下。
沈宗良不觉得多疼,只不过她的手掌很烫, 丝丝缕缕的,煨得他心里发热。
且惠盖好瓶子,抽出湿巾擦手,“看得出来,你爸爸应该是个严父。”
以前听她爷爷讲,沈忠常在大会上布置工作时,底下个个都是屏气凝神的。
沈宗良牵了下衣摆,转过去看她,“噢,钟小姐也知道他?”
且惠横他一眼,眼中微波粼粼,“全国人民都知道吧。”
刚才透支了大半体力,她说话时都带着一些喘,说完仍气息起伏。
他听着她略显局促的呼吸,“你这个身体啊,真是差。”
事实上他很早就发现了,上次她在大院里给袁主任她们示范跳舞,跳完也是气喘吁吁的。
不知道她是怎么在舞蹈机构里兼职,回了家后还要看书复习、写论文,熬上大半夜的。
且惠一只手抚着胸口,平静片刻,“一时用大了力气,没事的。”
沈宗良深望她一眼,“就算是使了吃奶的劲,也不是你这个喘法儿。”
“我是低精力人群,跟你这种不用睡觉的精英人士呀,没有可比性的。”
说到睡觉,且惠才惊觉外面天黑透了。
她放下手里头的东西,“很晚了,我还有两套题没做呢。”
沈宗良抬高音量,“两套?那得做到几点?”
且惠自己也觉得离谱,笑嘻嘻地伸出一根手指,“那就做一套。”
“那也够久的。”沈宗良估摸了下时间,“你不要睡觉了?”
她抓起他的手腕晃晃,“我做雅思阅读很快嘛,不要多久的。”
“撒娇也没有用,”沈宗良牵起她往外走,“我陪你去拿上来做,我盯着你。”
一时间,且惠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
读初三时爸爸还没去世,她为了考上市重点高中,也是不要命地学。
有时候很晚了,爸妈都已经睡下了,她还在客厅里开夜车。
记得有一次,爸爸哈欠连天地从房里走出来,看看墙上的钟,已经一点多了。
他过来叫宝贝女儿去休息。且惠头都快埋进卷子里,手上的笔不停,嘴上敷衍着,“就快了,写完这篇英语作文。”
钟清源夺了她的水性笔,“你一个字都不许写了,现在就给我去睡觉。”
且惠嘟起嘴,“你不让我做完,那我也不要睡了,反正也睡不着。”
“好吧好吧,我看着你写,”钟清源最终拿女儿没办法,他坐下来,“做完马上回房间啊。”
她飞快地把笔扯过来,“谢谢爸爸,爸爸最好了。”
眼下,沈宗良监考官一样看着她翻书包。
且惠拿出那本雅思真题精讲,趁他不注意,又摸了本刑法题集偷偷带上。
沈宗良假装对她的夹带私货视而不见。
他心想,这姑娘怕学得走火入魔了,看着清瘦羸弱,倒有一身吃苦耐劳的本事。
沈宗良把书房让给她,自己坐在旁边看材料。
他的书桌很大,除了电脑、台历这些基础的设施,南角放着一盆新修过的虎头茉莉,杂而不乱。
且惠拈起一片叶子闻了闻,“好别致,很少有人在桌上放茉莉。”
“茉莉香气有镇静宁神的作用,”沈宗良翻了一页,随口应道:“也只是恰好这段时间喜欢。”
“噢,这样。”
原来他喜欢什么都是一阵一阵的,没个定性。
那喜欢她这件事呢,也是这样吗?
今天喜欢,明天一早睁眼醒来,就又不喜欢了。
且惠讪讪地收回手。
诚然,如她家幼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