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不客气地穿过垂花门,径直进了东厢。第一次踏足她起居之地,四顾看了看,却发现什么饰物都没有,与昔日多铎房中的布置大相径庭。架上只摆满了书,临窗炕上铺着沉香色绒缎褥子,炕尾有一只矮桌,搁着对烛台,炕上正中则摆了个棋盘。
钱昭见他看棋盘,便道:“王上若得空,不如手谈一局?”
多尔衮迟疑道:“时辰倒也不晚,不过棋力尔尔。”
钱昭以为他自谦,瞧了瞧座钟,道:“下快些就行了。王上请执白。”说着在炕上坐了,将装了白子的棋盒推给他。
摆好座子,由多尔衮先手,两人便对弈起来。为着省时,钱昭下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就落子。初时她试探了几手,多尔衮的回应十分古怪,倒是让她认真起来,以为他的棋路别辟蹊径。十几回合后,她便知他所谓“尔尔”的水平也不过自夸罢了,根本可以算是不会。
应付起来虽轻松,却也为了照顾他面子,心想不妨多下一会儿,反正以他的水准,只怕中盘输了说不定也瞧不出来,可是如何撑到官子,却叫她更伤脑筋。
“王上新年第一笔花销,竟是重修五凤楼,真是让人意外。”她不紧不慢地提了他一子道。
多尔衮接过牧槿端上的茶,啜饮一口,回道:“新年应有新气象。浙东福建已定,颁布天下的诏书你看过了吗?”
“看倒是看了……”她也停下喝茶,片刻后指着旗盒道,“王上您瞧,这一盘棋,棋子产于云南,棋盘的花梨木大约是安南所出,而这黑漆点螺棋盒却是日本泊来。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简直就是呓语。”
多尔衮道:“云贵不日可下,何须急在一时。凡事只要忍一时之不痛快,总有重整旗鼓的机会。”
钱昭听了他的话,沉思片刻,说道:“王上看来不像深谙此道。”如今还有什么能让他忍气吞声?
多尔衮提起一粒白子,回道:“遭逢不幸要忍,一帆风顺更要忍。不仅要忍失败时的焦心摧折,更要忍大功告成时心中的贪欲。”他看着盘面良久,棋子终落不下去,便弃在手边棋盒里,道,“我输了。”
钱昭笑道:“就这么一败涂地,不知王上是否忍得。”
他看着她愣了愣,一时忘了答话。
正在这时,教养嬷嬷来禀,七阿哥换好了衣裳,并已吃了奶。
两人便都起身,一块儿往邻院而去。多尔衮道:“下回恐怕你要饶我两子。”
钱昭心道,谁要跟臭棋篓子下,您另请高明吧。故而只敷衍地笑了笑,并不回答。
刚满月的婴儿,比出生时白了些胖了些,眉眼也约略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钱昭将孩子搂在怀中,想起第一次抱钱旭,也是这样小小的一团。他的模样,有些像钱旭,似乎更像钱曜……一思及幼弟,她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孩子大约能感觉母亲的味道,舒服地咕哝着,伸展着手脚。
多尔衮用手指逗着婴儿,笑道:“七阿哥认得娘呢。”
钱昭木木地看着他,心中百般滋味,这个孩子从未被她所期待,因为他,她与多铎终成陌路,他活着,她的弟弟却那样死去……抱着襁褓的手劲加了几分,孩子觉得疼,立刻大哭起来。
奶娘上来将孩子接过去,哄着道:“阿哥也许是想睡了。”
钱昭一阵心悸,发现自己可怕之极,那不过是个婴孩,她便要把自己的错处加诸于他。她突然觉得眩晕恶心,捂住嘴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亮格柜上。
“你怎么了?”多尔衮见她脸色极差,上前便要扶她。
一人从侧挡开他的胳膊,揽住她问:“没事吧?”
钱昭见了来人,更是惊恐,使劲挣开他,倚到牧槿身上,转开脸道:“我有些不适,失陪了。”说完匆匆而去。
多铎望着她逃也似的背影,落空的手攥拳砸在柜上。“砰”地一声,吓得刚刚才止了哭声的婴儿又嚎啕起来。
多尔衮不悦道:“你做什么?”
多铎看也不看他,就撩帘子出了屋子。她竟然怕他!他的昭昭会握住他的手,笑说,“熊掌该炖了下酒”,会指着他鼻子骂“混蛋”,但绝不会如刚才那般用陌生而恐惧的眼神望着他,她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