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国公朱国弼花轿鼓乐娶了寇姐姐,那是何等风光。可那家伙没什么骨气,投降朝廷后竟要将姬妾们都卖了,姐姐短衣匹马驰回金陵,筹得两万两银子赎回保国公,还说:‘当年你用银子赎我脱籍,如今我也用银子将你赎回,就此了结吧。’真是痛快!”寇白门笑道:“我是个直肠子的人,喜欢了便嫁,不好了便走。后来嫁了个孝廉,才又知道天下俗男子皆一个样,还不如独自一人,落得自在。所以,你们也不必替婳伶姑娘担心,我虽没见过她,可但凭她做事的魄力就知道她是个有主见的人,比我还厉害几分,将来纵有变故,也难不住她。再说,不管天南海北,总有你们姐妹在的。”众人听了,都点头称是。柳如是环视舱内,问道:“你们这是要收拾东西离开杭州吗?”嬛伶道:“是。本想着在杭州府多待些时日,可如今,到底有些不是滋味。我姐妹两个连日来十分想念江宁老家,所以决定回江宁府去。”柳如是点头叹道:“可惜,看不到你们的戏了。”嫏伶忙道:“这还不容易。既然姐姐们要看,我们就演过一场再走。姐姐们想看什么戏?我们演了,一定要好好点评。”柳如是笑道:“当年在钞库街,每有文人雅会,各处楼坊的姐妹都要请到。那时节,真是若非知音便不开口的。”嬛伶也笑道:“我们虽然是小辈,却是有这个做知音的胆量的。”众人一笑,寇白门道:“好吧,真要演,我便点两出。《西楼记》里的《楼会》《玩笺》,这可是河东君当年的拿手好戏,你们可演的了?”嫏伶看了嬛伶一眼,两人笑着点头应允。
午间,嬛伶和嫏伶来到佟国器府上,报了名姓,管家亲自领着二人进了后花园。只见婳伶抱了琵琶在那里弹唱,佟国器在一旁舞剑,倒真有些夫妇和鸣的意思。见她们两个来了,婳伶忙放下琵琶,奔过来道:“怎么忽然来了?我还说过了三日回去看你们呢!”佟国器走上前,拱手拜道:“是两位姐姐来了。”嬛伶道:“佟大人,好自在啊!”佟国器笑道:“这是托姐姐们的福,往日多有得罪。”因向嫏伶道,“我去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一会儿向姐姐赔礼道歉。你们先聊着。”说着大步流星地离了花园。婳伶忙拉了嬛嫏两个坐下,嬛伶仔细看了看婳伶,但见她比往日更加妩媚俏丽,光彩照人了,便道:“怎么样?我看着,他待你不错啊?”婳伶只是抿嘴笑。嫏伶却叹道:“新婚燕尔时他自然好,看的是以后。”婳伶道:“以后再说以后的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是不怕的。既然今日好,何不享受今日呢?”嬛伶将清晨柳如是、寇白门来访,姐妹打算回江宁府的事情说了,问道:“我们想明天演最后一场。寇姐姐点了我的《西楼记》,我想让你陪着嫏伶演一折《紫钗记》,不知道你……”婳伶道:“不怕,他现在还听我的,一会儿来了我问问。”因不舍道,“怎么忽然要走?好歹待上一年,看遍了西湖四季景致啊。”嬛伶也无法多解释,种种心结早已剪不断理还乱,只道:“我们,不是一向如此吗?”婳伶点头道:“也是,年年如此。这里半年,那里半年,总不能长久。”一时佟国器回来,后面跟着几个看去憨实的丫鬟捧着酒菜。佟国器道:“知道姐姐们是吃了饭的,就一些小食,不要嫌弃,陪妹妹妹夫喝一杯。”又指着几个丫鬟道,“这是我给婳伶的使唤丫头,姐姐们看着好不好?”嬛伶和嫏伶此刻也无他话,只能笑着点头,婳伶道:“姐姐们要走了,明日晚上最后一场,我想去演一折,你答应吗?”佟国器忙道:“走?不是说了尽管在杭州城待着吗?有我在……”“哎呀,别说这些了,只说你答不答应。”婳伶推搡着打断道。佟国器点头道:“答应!行,这是你的命,你要去,我岂能不让?”于是亲自斟酒,四人小饮一番。
隔日开演,戏船前又是人山人海,百姓们听说倾月班要走,都十分不舍,也很是好奇。柳如是和寇白门恐人认出来来,穿戴着风兜儿在船前坐着,看台上众女伶作戏。嬛伶上台,唱罢《楼会》里【懒画眉】“漫整衣冠步平康”一曲,寇白门侧脸向柳如是道:“姐姐,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柳如是笑而不答,静心看了两折去,又见婳伶嫏伶登场演《阳关折柳》,柳如是忽然道:“这,真叫我想起当年秦淮旧事。”寇白门也叹道:“是啊——当年姐妹们时常欢聚,画舫赛歌,好不有趣。如今,都只能梦里相忆了。”柳如是道:“还记得香君最小,侯公子被阮大铖逼走后,她死守楼台誓不再嫁,那时,真叫人忧也不是喜也不是。”寇白门道:“听说侯公子做官去了,也不知道香君怎么样了。今生,只怕是不能再见了。”忽听台上婳伶正唱着【寄生草】“是江干桃叶凌波渡”,柳如是凄然道:“要回桃叶渡很容易,可那时风景,早不一样了。哎,看她们姐妹情深,如今走了婳伶,还不知这戏船日后作何结果呢。”寇白门笑道:“离合皆有定,随缘吧。”
演罢了戏,柳如是寇白门少不得夸赞一番,又点拨了三两处。待众人都走了,嬛伶正要进舱,却见李渔远远地站着,就走了过去。“真要走?”李渔开口便问。嬛伶不答,只是点点头。李渔叹道:“这西湖美景,人间天堂真留不住你?”嬛伶道:“不是我,是我们。婳伶虽然嫁了人,现在看着也挺好的,但是姐妹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