祾想去扶他又不敢扶了,倒不是嫌腌臜,只是怕自己手下没轻重,会碰断他的骨头。
姒启祾问他是不是被椿抓来关着的,他不回话。姒启祾又问他是不是海岛上的人,他也不回话。趴卧了半天,他终于抬起头来四下里慢慢地看,在确信了自己是真的离开牢笼后,眼睛里泛出了细微的光,打量了旁边蹲着看他的姒启祾,随后看见了退让到一旁的樗。
霎时间,他的眼睛亮了,也大了,仿佛再用点力就会从眼眶里掉出来。他一面往樗的脚边爬着,一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伸着枯枝一样的手指,冲着樗道:“你是樗!”
樗辨认了一下,问道:“你认得我?”
那人笑了,又像是在哭,声音很弱,牙齿上却像咬着千斤:“我天天看着你照片,恨不能把你脸上的每一根毫毛都记住,就是为了找到你。可你太狡猾了,在绍兴禹穴的后山上,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消失了。从那时候起,椿就说我没用了。回到这座岛后,她就把我关在这里。二十多年了,不让我活,也不让我死,就这么折磨我,把我变成了一个鬼。可你们两个才是鬼,两个吸人血、吃人肉的恶魔。你们才是该死的人!”
樗听了,有些恍然:“原来会稽山上的人是你。”
那人开始癫狂:“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能一直活着,我却变成了这副模样!我最好的时光都花费在了椿的手上,而她,一心一意只为了找你!我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跟臭虫、蝼蚁有什么区别?你们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你们——”
说时,那人伸直了双臂奔向樗,好似诈尸的僵尸、中咒的骷髅,带着狰狞的面容。姒启祾正要上去拦他,樗却移步一转,到了那人身后,双手捧住他的头,只一抖,那人便如被裁断的布匹,簌簌着绵软下去,一节节地跌倒在地上,圆睁的两眼如耗尽油的灯火,灭了神,散了光。
姒启祾被这突来的一幕吓到了,他不敢相信走了过去,慢慢地单膝跪下,试探了那人的鼻息,确认他已经是一具尸体。再抬头看樗,她正低垂着眼看他们,眼睛里投下的是悲悯又冷漠的光,高高在上,如看蝼蚁。
“为什么杀他?”姒启祾嗫嚅着。
“他熬得太久了,魂已丢了,何必留着副驱壳。”樗漠然答着,“该出去了。你要是愿意,可以把他带出去安葬。”
说罢,樗就往外走。姒启祾浑身颤着,试了两三次,才将那尸骨抱起。干瘪细长的腿脚从他的臂上挂下来,像没有提绳的皮影肢节晃着。出洞的路,姒启祾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去的,眼睛里一片漆黑,心上也一片漆黑,可他却异常坚定地走完了这条路。在洞口侧身时,因为只顾着不要碰擦了尸骨,却擦伤了自己的脸。
出了洞口,发现椿已带着人等在那里。姒启祾也不看他们,走到旁边的大树下,将尸骨放平,因问有没有铁锹。椿的头动了一下,跟在她旁的两个影子就走过去抬尸体。姒启祾一把推开他们,吼着问他们干什么。
“葬了他呀。”椿不耐烦道,“山下有坟场。”
“坟场?”姒启祾恨恨问,“那儿埋的都是你们杀的人吗?”
椿哈哈笑了:“怎么?发现樗会杀人就受不了了?你对我们樗的心意可真经不起考验啊。还不如他对我呢。”
椿把眼神飞给了正被抬走的尸骨,这面挽起樗的胳膊,一起从来时的路下山。姒启祾在后面跟着,看着她们亲密无间的样子,竟萌生了杀了二人的冲动,可又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樗和椿都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他若鲁莽行动,只能白白送死。关键是,他对她们即将要做的事情还毫无所知,只有知道了,才有可能阻止她们。他踏着她们走过的地方,心里认定,自己走的绝不是同一条路。
风声带来了樗与椿的对话,只听樗问椿:“你为什么要关他在这儿?”
“留个念想啊。难为他对我死心塌地了那么些年。”
“只是个念想?”
椿嘿嘿笑着:“怎么样?感觉是不是挺好的?你很多年没拿人练过手了吧?但他那骨头架子对你也是小儿科了。我留他这么多年,想方设法地让他能喘口气,说几句话,可就等这一天呢!中途我都有点烦了,害怕没找到你他就先死了。还好还好,老天没让我等太长时间。”椿兴奋了起来,“哎哎,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是我特意留给你的?”
“姒启祾用石头砸开锁的时候。”
椿叹了口气:“要是你自己去,我都懒得上锁。想想这小狼狗会跟着你,还是保险一点,免得出什么意外。万一伤了你的小狼狗,我可担待不起。”说着,椿回头看了姒启祾,嗤得笑了,“现在看,小狼狗估计是只愤怒狗了。唉,男人啊,信不过的。”
樗看了椿一眼:“他说有张照片。”
“对啊。你忘了吗?那年在黄浦江,有个男的说我们好看,给我们拍照,被我夺了相机。”
“你是怎么找到这座岛的?”
“因为我一直记着呀。”
“你怎么什么都能记着?”
“因为你喜欢忘记啊!我是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