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天高云淡,白晃晃的日色照得极远处也是纤毫毕现,于是钟鼓楼上那道消瘦的身影看得越发清楚了,是裴羁,站在另一边垛口前,又微微侧身,遥遥望着她。
目光相触,只是一瞬,立时便都转开。心里涌起怅惘,似天边那抹微云,若隐若现着,又从不曾消失。苏樱知道此时万万不能被人发现这短短一瞬的隐秘相望,立刻迈步向前,再不曾回头。
钟鼓楼上。
裴羁强迫自己不再回头,抬起眼帘,极力眺望远方。
无尽的戈壁荒漠一路延伸向天际,似他此时的心境,苍茫无际。
不回头,最好。她聪明智慧,知道此时情势紧张,所以做得滴水不漏,他亦要撑过此刻,不能拖累她才行。只是张法成看起来对此事丝毫不知,又是谁拦住了她?
“不能改时间,”耳边听见张法成不自觉抬高着的声音,“军演早就已经安排下去了,各军都是按这个时间准备的,文书也都按着这个时间发的,突然改时间,还提前这么久,让他们如何筹备?”
“剩下的时间足够充裕,诸军都在城中,再通知一次也不难。”裴羁不动声色,“一切都以顾全河西与朝廷的大局为重。”
目前能找到的线索太少,他孤军深入,处处受制,与其在重重监视下花费数倍力气去查,不如改变既定时间,逼张法成动手重新安排,那么只要盯着他的行踪,就会知道他想借着军演做什么,哪些人是他的同党。
“不行,”张法成焦躁起来,“日期绝不能改!”
这下连张伏伽也看出了不对,皱眉看他:“为什么不能改?”
“这个,这个,”张法成再说不出什么理由,有些气急败坏,“伯父,裴羁没安好心,不能信他的鬼话!”
“住口!”张伏伽厉声喝住,“休得放肆!”
这几天接触的时间虽短,但裴羁行事沉稳公允,对河西上下了如指掌,他看得出裴羁对河西的关切看重,也看得出裴羁对他并没有忌惮防范之意,否则,只以他违抗太和帝意愿,不肯赴长安庆贺千秋节一事,就足够是个把柄拿捏他,又如何肯替他筹划,避免他在太和帝面前落下口实?心里其实已经默认了更改时间,只是眼下还不能说死,便道:“裴相容我回去再商议一下,尽快给你回话。”
“好。”裴羁到此时,才又飞快地回头一望,城门前聚起了一堆无法出城,嚷乱着打听情况的百姓,苏樱并不在其中。怅惘着,担忧着,“我等节度使消息。”
她此时应该已经返回粟特会馆了吧,这次不行,接下来又该如何送她出城?
城西门。
康白混在回鹘行猎的队伍里刚走到门前,城门已经关了,出不去城的人们聚在一起吵嚷打听着,康白退回来,吩咐侍从:“去会馆看看什么情况。”
他本能地感觉到,这是为了苏樱。
日头一点点移到头顶,火辣辣得晒得人站不住,先前着急出城的人们看看没了指望,三三两两离开,康白在道边荫凉下安静地等着,侍从很快去而复返:“郎君,节度使府的人围了会馆,要请郎君和叶画师进节度使府!”
果然。只要她不现身,城门就不会开,粟特会馆也不会解围。康白翻身上马:“回会馆。”
节度使府,偏院。
啪,账册拍在案上,阿摩夫人面沉如水:“这账本不对。”
张法成连忙拿起来翻了一遍,全然看不出问题:“有什么不对?”
“早说过你心太粗,做事全没有章法,”阿摩夫人恨铁不成钢,她一大早赶去城南私宅,密室中诸般物件跟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但她翻了下账本就发现了破绽,这账本,不是真迹,“字迹虽然一样,但墨色太新了,摸起来还隐隐有点湿气,根本就是仿造的赝品!”
张法成左摸摸右摸摸,又对着光细看,还是没发现破绽,皱眉道:“是你太疑心了吧,那么多人手看着,上哪里造假?”
“昨夜放火时就能造假。”阿摩夫人知道这个儿子谋略不够又极自负,跟他只怕是说不通,索性换了话题,“叶苏跑了,我发现后立刻命人锁了四边城门,又让你的卫队围了粟特会馆,方才那边来报,叶苏已经回去了。”
“什么?”张法成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粟特会馆。
门前护卫持着刀剑层层把守,苏樱改回女装,慢慢走进会馆。
先前她随着高善威去了 末人聚居的坊市,之后高善威打听到粟特会馆被重兵包围,康白亦被软禁,她便知道今日这事是冲着她来的,高善威让她留在那边不要回来,可她到底还是回来了。
为着她,康白承担了太大风险,况且康白并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粟特会馆上下数百人,还有城中数千粟特人,张法成显然不是良善之辈,她不能因为自己,连累这么多人。
“叶师,”康白从内中迎出来,早已猜到她不会独自离开,此时相见,又觉得怅然,叹了口气,“何必回来。”
情势虽然凶险,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