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米尔城,地下六区。
兰登神父穿着便服,在长满根须的隧道里走着。
如果说上次杜林二人来此像是探索涉险,兰登神父在此倒更像是巡查散步了。
他闲庭信步般往前走,不时也碰见几个在地下区域来往的行人。路人们也认出他来,纷纷向他问好,兰登神父温和地点头回应:
“快些离去吧。地下最近有些异常,暂时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于是路人纷纷散了,兰登神父继续往深处走,周围不再有行人出现,只余下他一步一步向深处的回音。
他走到布满无门房间的长廊,步入长廊深处,突然停了停。
前方的道路上,一只灰色的小鼠站在长廊中央,用后足立起,呆呆地看着兰登神父。
兰登神父也平和地望着它,这小鼠吱吱地叫了一声,转身向深处逃去。
兰登神父不紧不慢地跟上去,走到杜林也不曾涉及的深处。他没有携带火把,只有周身晨曦般的微光亮起。可黑暗中的鼠类没有向前逼近,反而不断的后退,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鼠群便一点一点地往后退,直到退至长廊的尽头,走入一片空旷庞大的空间之中。
这是一片几乎能称得上是广场的地下空间。广场的正中央,石像的底座上,立着一尊高大古朴的人像。
石像的头部早在那场动乱中就被砸掉,身躯也在漫长的岁月中尽数坍塌,只留下长袍的末端和两条腿直直的立着。
然而兰登神父依然抬头去看,语气有些复杂,幽幽地吐出一口气:
“没有母亲亲赐的“大地”序列,依然开辟出了如此庞大的空间,仅仅只是为了敬神……”
他步入前方的黑暗,庞大的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又一双眼,一双,两双……千双。这片地下空间里,升起了片片繁星。
群星们不停地眨着眼,黑暗中有什么在扭动……鼠,那是成千上万的鼠,一些扭曲着尖嚎着尾巴互相纠结,组成直抵洞穴顶部的巨物;一些沉默着堆叠着相互撕咬,砌成诡谲默立的人形。
兰登神父沉默了半晌,声音低沉:
“不是想抹消痕迹,而是故意引我前来,想把我留在这里么……”
“我一身死,玛拉独木难支,城内局势顷刻失控……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没有后退,尝试先行离去。反而走到广场的正中央,伸出一只手抚摸残破的石像:
“烈阳教会以耀光圣火示人,域中难容污秽,即使是教堂曾经的遗址,也不应该变成现在这样……虽与我等有别,但到底是七神之正教……”
残破的石像可供分辨的细节实在太少,看不出曾经是哪位主保天使还是圣人。漫天的群星明灭,向着烈阳教会残破的石像与大地的神父逼近,没有磨牙,没有嚎叫,只有这高大巨人的声音森冷:
“你们……好大的胆子。”
…………
“对了,兰登神父呢?没有一起过来么?”
执政官邸,三楼的起居室内。棕发的玛拉侧坐在床前,穿着一身高雅白裙的伊莎弥尔夫人站在她的身后。
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留着八字胡的面容清瘦,但脸色红润。正是本城的最高执政官,费因波特王国的勋爵,戈兰九世。
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声音有些沙哑,关切地问着兰登神父的下落。
玛拉微微一笑,握着他的手:
“兰登今天有别的事情,这也是我想和你说的……城内现在人手紧缺,一些地方暗流涌动,作为执政官,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戈兰勋爵摇了摇头:
“我没有事……神父是去执行什么任务了么?他一个人?”
面对着这位执政官,玛拉没有过多隐瞒,笑着微微垂眉:
“是啊……他发现了一些东西。”
玛拉松开戈兰勋爵的手,伊莎弥尔夫人马上眼含担忧地望过来。这位医师兼主母宽慰般笑了笑,语气有些疑惑:
“戈兰的身体没什么大碍,甚至没有什么疾病的痕迹……只是有一些体虚,既然没有生病,按理不应体虚到这种地步……”
伊莎弥尔夫人像是也放下了担忧,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玛拉从床上站起身,一旁的女佣连忙上来扶住。她微笑着说:
“本来还有一些事情想和你商议……但现在你更需要好好休息。”
戈尔勋爵回以歉意的笑:
“实在是抱歉……您有什么吩咐,都可以与伊莎弥尔商议。过一段时间,我再亲自拜访您。”
几人从房间里退出去,女佣带上房门。伊莎弥尔夫人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这位美丽的夫人微微垂眉:
“他就是这样的……人们总说他怯懦平庸,他就越发地发狠,事事都要过问,从来不考虑自己……”
女佣搀扶着玛拉,几人沿着楼梯向下。伊莎弥尔夫人回到之前的话题,有些担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