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蝴蝶**
秦珩又被母亲拒之门外,回到三清川,又不小心听到族老交谈,“圣子”“优柔寡断”“天赋平庸”……他一气,躲进房中,谁也不见。
房门开了。
在悄悄哭的圣子连忙捂眼睛,透过手缝,他瞧见很亮的光。
“不准进来!”
他自以为高傲地喊,殊不知自己像只红眼的兔子。
那人逆光而来,浑身都像披了件光做的衣裳。
除了秦珩,谁也看不见方恪。方恪陪了他整整三年。
三年后,有一天,方恪朝秦珩伸手――“跟我走吗?”
他讲了过去的故事,讲了他的秦珩。
讲了秦珩会死于圣子换位。
三清川又逢春日,恰在此时,方恪指尖落下只花蝴蝶,日光晃得秦珩有些晕,像喝多了酒,酒不怎么好,偏偏让他醉好多年。
醉到他晕乎乎的,决定跟这人走。
决定离开自己的时空,这是清醒下做出的决定。
初时走投无路,孤注一掷,他越发依恋方恪,除了方恪,他还能依赖谁?他说服自己“就是秦珩”,最初却仍是恐惧的――“如果我不是他,会不会再被抛弃?”
但方恪一直无条件满足他。
他身边只有方恪,只有方恪对他好。他喜欢方恪,喜欢得理所当然,尽管他能察觉方恪更深处的疏离。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和老师永远在一起,无论以何种身份。
帝圣殿中,方恪与他分别。
秦珩见过这人浑身是光的样子,于是再不想见他沾染污秽;见过他空空的识海,于是不想他孤独。
那就祝你成神,也祝你有人长相伴吧。
身旁人不必是我。
*
“珩儿,怎么又睡懒觉呀……”
秦珩用被子裹住全身,闷声闷气,说再睡一会。
“今天有新夫子来,你可别再把人气跑了……”
新夫子?
秦珩迷迷糊糊睁眼、洗漱,再跟着娘去前厅。
前厅坐着一个人。
他朝秦珩笑,似清风拂面。秦珩晕晕乎乎的,忽然,一只蝴蝶飘入厅内,它大概也跟秦珩一样,晕头转向,撞进新夫子的怀里。
秦珩恍惚好久,莫名其妙的,他向着夫子走过去。
一个称呼从心底钻出来――“老师。”
**二、月光**
魔界月光并不似血,同样清幽,只是暖不得人心,也照不彻心魔。
魔纹缠上阮行的手。
方恪死后,他入了魔。
述归以为他为情爱所困,只阮行自己清楚,不只如此。
最开始,他其实羡慕过方恪。
方恪爱方不醒,方不醒也爱他,两人成为伴侣理所当然,方恪后来的执念也有根据。
可阮行没有。
他不爱述归,述归也不爱他,阮行要与述归结为道侣,可这桩情缘是述族机关算尽,更证明他命不由己。
阮行该说服自己去爱述归,可他找不出一个值得的理由,不去恨述归已是极限。
曾经也想过――要是没有方恪,述归会不会爱他一点?好歹让他有个去爱述归、与他结契的理由。
可述归冷情,不爱就是不爱。
于是阮行以“破玄华情劫”为由,接近方恪,拖他入局。如果述归爱方恪,他自然退出。
但述归还是不爱。
就这样一次与方恪的共情,他主动接近那人,当真成了朋友”。
川兰下凡,木屋中,阮行就快忘了三清川的一切。
直到他听见方恪梦呓,唤的是:“阿醒。”不是阿行。那一瞬间他觉得好冷,羡慕述归,又可怜述归……更可怜自己。
这份爱来得荒谬,名不正言不顺,本就是错。
后来结契大典,方恪在他眼前,他当时恨多于爱――他真是恨方恪,恨他让自己再不为君子,后来更恨,恨自己动了心。
那些心动、情愫、爱意,他分不清是自由的、还是被操控的――他毕竟有方不醒一道分魂。
这一生,身不由己。
可笑可悲。
阮行一生都在找理由,证明自己从不出错。错误越积越多,路越走越歪,到最后终于找不到理由。
行止仙君太骄傲,宁愿自刎,不愿犯错。
……所以阮行死了,那个骄傲的假君子已经死了。
在偶人中复生的是一道分魂,有阮行的记忆,也有方不醒的记忆,他们都爱方恪。
跟方不醒有什么区别?
方不醒爱方恪,名正言顺。
木屋中,月光淌了一地,生出灵智的偶人捂住脸,遮掩无声的笑,坐了一夜。
第二日早,方恪来他床前。
偶人终于能说出完整的话,只有方不醒会说的话,用方不醒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