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消逝,原来并不抽象,它以十分具象的形式反复提醒你曾经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就那么消逝在了生命中。
透过生活中那些从未真正在意和关注的细枝末节,渗透于你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邱婷离开后,宋执很快便从悲痛中缓过劲来,似乎并没有那么难熬。
或许是多年以来,邱婷一直病怏怏地,三不五时就会住进医院,她所扮演的母亲角色在宋执生命中很薄弱;
又或许是,在母亲一次次不容乐观的检测报告之下,医生所开的药物与日俱增,父亲头上的白发越发地多了起来,宋执对母亲的离去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自杀”这样的行为,是他始料未及的。
是什么时候,宋执对邱婷的离开有了后知后觉的实感呢?
大约是客厅的垃圾桶空后,没有新的垃圾袋补上;厕所取之不尽的卫生纸,并不是真的会用之不竭;洗衣机里甩干的衣服,原来并不会自己晾在阳台,也会发臭……
一家四口,原本体弱多病的女主人,似乎在离去之后,比活着的时候更鲜活地存在于这个家中。
“宋执,再晚赶不上哥的飞机了。”
宋执的手放在货架上,犹豫不决,他不确定母亲时常买的是那一款纸巾。邱婷每次都会把纸巾拆好放在盒子里,他从未思考过原来纸巾会有那么多种牌子……
林迟抱着手臂站在超市门口等他,瞅他磨磨唧唧的样子有些急躁。
他们俩是被于归从家里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出来的――家里没有纸巾了,宋执不明白这种随时可以做的事,为什么非得在此刻做,但他还是拽着林迟出了门。
但或许女孩天生就有敏锐的第六感――于归拙劣的借口,和宋爸蹩脚的配合,林迟直觉就不太对劲,估摸着两人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得避着他俩罢了。
原本想着赶紧买完东西,她还能蹲在墙角偷听两句,没曾想宋执站在货架前愣了神。
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了,林迟对宋执的态度好了不少,那句不耐烦的“你挑好了没啊”硬生生被她吞进了肚子里,取而代之地只是小心翼翼地提醒:
于归要走了,再不快一点,可能就赶不上了。
“来了,马上。”
宋执放弃纠结,从货架上随意抓起一提纸巾,径直去了前台结账:什么牌子不牌子的,纸巾不就是纸巾,能有多大差别呢?
而且逝者已矣,他不想和母亲一样受困与已经成为历史的过去,总归要盯着未来,日子才会有盼头。
林迟总觉得宋执不一样了,仿佛是一夜之间变得不一样了。
那样的感觉说不上来,只有林迟自己知道。
他们虽然还像以前一般吵架打闹,但宋执身上的稚气似乎消散了,就比如面对自己的催促,以往的答复必然是:
别催了,臭丫头,你着什么急?
这些微小的改变,不易察觉,但总会通过一些蛛丝马迹钻入生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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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走了也好,不用再遭罪了。”
“你别怪她,也别自责,以后上大学了...”
宋涛话没说两句,声音就哽咽了,明明正值壮年,却已经满头白发。
无论周围的人如何宽慰他,于归都没法将邱婷去世前最后那句【是你杀了我】从记忆中抹去。
在旁人看来,他似乎因邱婷的死而得到了解脱,但似乎束缚住他内心的锁链却越发牢固。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犹豫,很痛快地便在志愿表上填上了几所嘉兰的高校,除去全国重点大学的嘉兰大学外,余下的几所算不上高校,只能算作高职。
班主任语重心长地拉着他聊了好几个日夜,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即便铁了心要去嘉兰大学,也不应该胡乱将平行志愿如此随便敷衍了……
“退一万步,万一今年嘉兰分高,你掉档了,大好前途就毁了呀……”
“再说了,你家就是林城的,林城大学排名也比嘉兰靠前啊!”
“你跟家里人商量过了吗?”
于归时常在想,自己应该是没有前途或者未来的,甚至于他也是没有过去和现在的。
去哪里念大学并不重要,如邱婷所愿,离开她的视线、世界,还她一个清净才是最重要的。
他亲眼见证过邱婷第一段婚姻的不幸与惨烈,也经历了她第二段婚姻的幸福美满,如果他是邱婷幸福生活走向毁灭的唯一原因,那他宁愿邱婷在逃离嘉兰的时候,将他抛弃在那儿。
选择嘉兰,无非是想将自己一人丢在过去罢了。
只是,于归从未想过,邱婷会用死亡,来给他这场逃跑似地自我流放,上一个牢不可破的无法挣脱的枷锁。
眼前落泪的男人,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出于爱照顾了他母亲大半辈子,出于责任又抚养了他这个拖油瓶十余年……
如若邱婷还在,他的选择,无非是放过自己,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