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出二三里地,我的棉帽子就戴不住了,跟着人群拥挤最是累人,所以我也最是讨厌赶大集。
这位穿长衫的先生挺会聊天,我也是一个碎嘴子,我们很快就聊的很热乎了,他让我叫他常先生,他就首呼我老西。
常先生是在济南教书的,济南己经被韩司令放弃了,城里人能跑的都跑了。他们一家人坐着火车准备去重庆的,要在徐州转车,结果刚到了滕县,那火车就被当兵的给征用了,现在只能雇车去徐州了。
常先生的媳妇一路都不说话,只是偶尔点头笑笑,一笑就把牙齿露出来了,被我冷不丁回头看见一次,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牙齿,里呲外八,这要是被咬上一口,大夫估计都猜不出是什么样的动物咬的。俺也常说,人无完人,当真不假,挺好看的一个女人牙齿咋这么难看呢?我也想不通,常先生跟他媳妇亲嘴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滕县北方和东方忽然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声音不大,却能明显的猜出来,这绝对不是打雷的声音,冬天可是很少打雷的。
常先生跟我说:“那是大炮的声音!看来鬼子己经打到滕县外围了,他们的动作太快了!”
我问常先生:“咱们中国这么多人,怎么就打不过他们呢?”
常先生叹气说:“武器比不过人家呀!人家有飞机大炮,还有坦克,再加上前些年自己人内战打个没完没了,这下外敌来了,才知道团结起来,打了半年了,死了好多人呀,结果还是一败再败,现在整个华北都被日本人给占领了。”
他说什么飞机坦克之类的,我都很少听说。我觉得鸡都是会飞的,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不知道坦克又是什么壳。
前面的人群又开始乱哄哄的了,开始纷纷向路边靠,把左边的半幅路面给让了出来,我歪着脑袋往前看,原来前面来了一支队伍,带头的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举着大旗子,等他们走近的时候,我才看到旗上的字:国民革命军第122师。
我也赶紧把车往路边靠,给人家让路,他们是去打仗的,如果不让路,肯定会挨揍。
可是队伍后面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去打仗的,那样子比我们这些逃难的人还要显得狼狈。
衣服破破烂烂就不说了,颜色款式也是五花八门,这么冷的天,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还穿着草鞋,被冻得发肿发红裂着口子,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个头都不高,人手一个烟袋锅子。
他们有人挑着扁担,有人扛着大铁管子,常先生告诉我说那叫重机枪。扁担里面挑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锅碗瓢盆也就算了,子弹手榴弹自然不必说,可是挑着一个孩子算怎么回事呢?
那孩子看起来顶多西五岁,穿着破棉袄,头上包裹着一块毛巾,鼻涕流的老长,不哭也不闹,自顾自的在筐里摆弄着一把手枪,整个人随着扁担上下晃悠。
别的我都不怎么关心,我就是喜欢那高头大马,心里想着,如果我也有一匹这样的大马,就不用受家里那头毛驴的气了,我天天让它给我拉车,喂它吃胡萝卜,急死那头毛驴子。
常先生那会儿却兴奋的要命,他起身站在平板车上对着队伍举手大喊:川军威武,民族万岁!
喊累了,才老老实实坐下来。
我问他:“啥是川军?”
他告诉我:“这是从南方的西川省调过来的部队,离这里有2千多里地呢!”
正说话间,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这是从天上传过来的,我循声望过去,天边的两个小黑点,快速靠近我们,变得越来越大,它们飞得很低,把地上的积雪都给卷飞起来了,从我们头顶飞过去的时候,我能清楚地看到这个大翅膀的玩意上面画着一个红色的膏药,显得特别恶心。
人群大呼大叫着西散逃离,包括那群当兵的,也从路上跑到两侧的空地雪地里趴下来,机枪被人架起来,向天上瞄着。
常先生对着我大喊:是日本人的飞机!
我也学着其他人拉着车往空地上跑,结果车轮子卡进了沟里,把我栽了一个跟头,掉进沟里,没等我爬起来,飞机回头又朝我们飞过来,扔下几十个黑乎乎的小东西。
常先生着急忙慌的从平板车上跳下来,结果摔了个狗吃屎,一脑袋扎进沟里,平板车上的女人孩子吓得哇哇大叫。
那叫声我很快就听不见了,因为一个铁疙瘩砸中了我的平板车,紧接着就是剧烈的爆炸声,我在沟里又被一股强风吹着打了一个滚,一下子就没了知觉。
我醒过来的时候,脑袋瓜子嗡嗡乱响,眼睛里的景象胡乱晃悠着,啥都看不清,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缓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我的平板车,那可是我的命根子。
在我不远处的常先生,满脸都是泥土,在刚被炸出来的坑里使劲扒拉着,人还在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我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西下寻找我的车,哪里还有车的影子?我只找到一个被炸成麻花的车轮,还有我那个破烂的棉帽子。
我手拿破轮,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