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房间里飘散着一股腻人的香气。
角落里端坐着一个身穿红色斗鱼服的中年人,服饰华贵,通体气派,纱罗纻丝的布料服帖地盖在这壮年男子身上,圆领大袖,下长过膝。胸前和背后各缀一补,上面绣有“斗牛”图案。
烛光照在这中年人脸上,落下阴影,好似人有了阴阳脸般,阴森恐怖。那一身威严官服也挡不住的煞气。
房间正中,一个清俊少年垂手而立。深邃的五官在烛光下有了几分桀骜之态。正是那追杀明教教众的江忘川。
那中年人身形壮硕,声音却出人意料地尖锐。“平凉府传来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
江忘川身姿不动,淡然道,“是,义父。”
晦暗的神色闪过那中年人粗犷的面孔,他拉长了声音,“哦?既然知道了,你有何话说?”他心头不悦,多日前,江忘川这狼崽子就已禀告过他,已杀尽那邪教的中坚力量。
谁知今日有消息传来,竟有明教剩余力量在平凉府作乱,屠杀了梧桐派满门。他眯起那双飞鹰似的眼睛,揣测眼前不卑不亢的少年,暗道,这挺直站立的身姿可真是碍眼。
“启禀义父,是我办事不利。若义父允许,我愿立刻启程,追杀这邪教余孽。”江忘川垂目,并不解释。
“呵,倒是说的轻巧。”他冷哼一声。“不知道耽误了我多大事。”
他多年在外监军,朝中之事早就不灵通了。年年给朝中几位大人进贡黄金白银,不求升职,只求能调回朝中。每次回京述职,连宫里最低等的太监都瞧不起他。就算他多年求索,拜在司礼监掌印王振的门下,可王公公哪里看得上他曹吉祥!
他思绪纷纷,脸上浮现几分冷笑。那王振早年一个秀才,自己切了子孙根入宫,也不过就是多比他读了几年书,都是没根的人,谁瞧不起谁?不就是嫌弃他曹吉祥没文化,长得糙,只配混在军中么?
本想着杀点邪教余孽立功,给王公公去信,虽然诛杀邪教不算什么大功,至少能让王公公记得他这号人。谁知道这点小事都出了岔子。这邪教中人好似蝗虫一般,怎么也杀不尽!
前几日听军里说,朝中又欲王师北上,小皇帝英宗九岁即位,权势不稳,心心念念就是向太祖靠齐,整日和朝臣念叨着,遂挥师渡黄河,过宁夏,越贺兰山,涉流沙,血战达亦集乃境。
若是他此时给王公公去信,以屠灭邪教邀功,那岂不是笑掉大牙?谁有功夫现在看他上蹿下跳?
他心中烦闷,看着江忘川这毫不谦卑的模样更是不耐。事到如今,拿明教邀功是没什么可能了,不过忙活了这么久,怎么也得榨点好处出来。
江忘川见他思考许久,并不出言,只静等吩咐。
曹吉祥又冷哼一声,道,“你立刻前往贺兰山及平凉府。这次不必赶尽杀绝,都活捉起来。我听闻这邪教麾下不少不正当的生意。这些来路不明的金钱往来,你去调查清楚,一一充公。办完了运过来,我也好献给朝中补充军费。”
江忘川神情不变,拱手道,“是,义父。”
曹吉祥看他这义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生气,烦闷挥手,“去吧,带上曹一,曹二一起。”
江忘川领命而去。出了屋子,他不屑地凝眉,屋子里那股味道,真是熏得他恶心。他平生最恨品行不端之人,可儿时为了生计,只得认阉人为义父,虽属无奈之举,也让他对自己深恶痛绝。
他抬头看天,黑夜的星辰闪烁,密密麻麻,与他儿时在地牢天窗看见的星空并无不同。
只是地牢阴冷,不像如今身着缎袄,脚踩锦靴。可怜他一生唯一感受到的温暖,竟是那邪教的小女孩,拉着他的手,逃离地窖的那一刻。
可惜他也不能放过她。
原本废除了她内力,想要留她一命。如今是没办法了。谁叫他从出生就背上了血海深仇,一生不得挣脱。
也许只有等到他断气时,才能有些许安宁吧。
他大步去了外院。曹一、曹二见他出来,一脸谄媚,小步上前。“江大哥,义父可有什么吩咐?“
曹一和曹二原本是军中的小兵,两人是同乡。身手不差,可惜没有背景,晋升无望。
被曹吉祥看中后,二人思前想后,觉得继续在军中,最后不过是裹尸于瓦刺。
不如跟着曹吉祥,至少银子多,偶尔还能吃香喝辣。两人咬牙自宫,也当了太监。
不过二人因常年在军中,身形健硕,丝毫没有任何女气。
江忘川冷声交代了曹吉祥的意思。曹一曹二听闻是收揽钱财的任务,心中大喜,笑意盈盈。
两人对视,都心道,这种油水活,只要到时候缴纳上来的总数不少,谁能知道他们从中拿了多少?
江忘川见他二人神色,就猜到他们心思,心中鄙夷。曹吉祥虽然认他为义子,但并没有要求他也自宫。从小还给他请了中过举人的先生,日日教他君子六艺,礼义廉耻。
甚至他如今这一身功夫,也是义父请了高人教授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