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思不可置信地问:“就因为这样?就因为这样他就杀了她?”
安心轻轻地说:“就因为这样。你父亲难道不是因为莫须有的事,就砍掉了我一只手麽?”
她又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拉开了窗帘的一角。淡淡的阳光,直窗外射了进来。“启思,你知道你祖父和祖母的事麽?”
程启思还没说话,锺辰轩就失声叫了起来:“你知道?”
“我没有你祖母那麽执著,启思。我害怕你父亲,最终不顾一切地逃走了,抛弃了一切。但她……她却没有。她宁可死在你祖父手里。吴伯伯,爱她,同情她,说要带她一起走。你祖母拒绝了。吴伯伯说:你不走,你总有一天会死在他手里。我还记得吴伯伯对我说这话时的表情,那真是伤心欲绝,他几十年来都没有忘记过我堂姑姑。启思,我想,我是爱你父亲的,虽然我一直不知道我要怎麽去爱他,他才能够满意。但你的祖母爱你的祖父,爱到宁可把自己的性命也葬送到他手里的地步。就跟……瑶瑶一样。她们都有机会逃走的,她们却都没有……”
程启思声音在发抖。“安瑶……安瑶她……”
“瑶瑶知道任羽对她动了杀机,但她最後还是没有逃走,也没有害怕。”安心的声音,更低了,“她更像你祖母,启思。我比不上她。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我因为恐惧你的父亲而逃避,甚至放弃了你……我……我对不起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细,最後已经不可闻了。程启思一步一步地朝後退,摇著头。“不,我不承认你是我母亲。你既然放弃了我,那麽你就不再是我母亲。我以前没有母亲,我以後也不需要!”
说完这句话,程启思就发疯一样地奔了出去。锺辰轩想拦,看著茶几上从程启思手上滴下来的鲜血,却没有拦。他看著安心。“伯母,他受的打击很大,给他一点时间。”
“我没有时间可以给了。”安心转过了头。“我的癌症已经是晚期了,我也不打算再治了,顺其自然。启思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那麽,麻烦你以後多照顾他。我……我要去找行止了,还有……任羽和瑶瑶。”
锺辰轩并没有太大的惊奇。他自第一眼看到安心的脸,就看出她是个重病缠身的人了。她的脸色,嘴唇,都苍白得不太正常。“伯母,任羽很爱你?”
这个问题,问得安心一阵发楞。“是吧,我想是的。否则,他也不会……”
锺辰轩缓缓地说:“他爱你,超过了一个儿子爱一个母亲的爱法。这种爱对於你来说,已经是一种负担,你打从心底害怕他对你的这种爱,以及强烈的占有欲。他不希望你把对他的爱,分给启思。这样的爱和占有欲,让你想起了你从前的丈夫,乐行止。作为任羽的同事,我们都知道,他是个严肃而不苟言笑的人,几乎是个工作狂。他一直没有女友,因为他眷恋的是你,他的母亲。但幸运的是,安瑶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你其实也了解这些,所以,当他爱上安瑶的时候,你也本能地觉得轻松。而任羽,他跟你的前任丈夫一样多疑,占有欲强。这种多疑,葬送了安瑶,也葬送了他自己。你知道任羽在开枪自杀前说了什麽吗?”
安心颤声问道:“他说了什麽?”
“他说,他一直憎恨启思。因为启思得到了你的爱,你无时无刻都在思念这个被你遗弃的儿子。你对安瑶的感情,甚至都超过你跟一个不爱的人生下的任羽!可是,他却深爱你这个不爱他的母亲!”锺辰轩大声地说,“这一切,都是你自作孽的!你温柔,善良,但却软弱。你只会默默忍受,可是,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你的忍耐而有所改变!死了这麽多人,不仅有任羽的责任,也有你的责任!”
安心捂住了脸,眼泪从她的指缝里冒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锺辰轩吁了一口气,抬头望著天花板。“没有用了,伯母。一切都太迟了。该死的,不该死的,全都已经死了。我们……都已经管不著了。”
他沈默了很久,然後问:“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为什麽在你逃走之後,乐行止会回到他祖传的家宅?为什麽会在他家的壁炉里发现大量的骨灰?”
安心淡淡地笑了一下。“在我们老家那里,有一种流行的法术,据说是如果你有一个人身体的一部分,你可以把他或者她的灵魂召唤回来。这种法术需要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之一就是大量的人的骨灰。我想,行止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把我唤回来吧。他回去,大概就是想找些用得著的东西。”
她停顿了片刻,幽幽地说:“我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的办法……”
“他在那盏铜灯的香气包围里,感受你的存在。”锺辰轩说,“就像他的父亲感受安然的存在一样。”
安心说:“那是用一种秘制的方子制作出来的香丸,需要很多各种各样的花。那个年代,我们安家的女人,都喜欢用这种香来熏衣服。”她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绣花荷包,上面精致的鸳鸯戏水的绣花已经褪了色。
“请你把这个转交给启思。”
锺辰轩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