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镜到哪里去了?"所长拍拍他的肩膀说,"噢,原来你在混日子!你干得真巧妙!同志们看罢,这真是一种奇异的社会现象!这个人,他每天坐在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前我有一个同事,每天白天坐在办公室里,夜里却在干着盗墓的勾当,神不知鬼不觉……哈!"
老刘头凑近他嗅了几嗅,怀疑地摇着头咕噜道:"有什么东西不对头,极不对头……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发羊癫疯吧?"
他听见隔壁女人从玻璃瓶里倒水的"丁当"声,以及喉咙里"咕咚咕咚"的响声.他忆起他们谈论过的林子里看到的事,只觉得周身燥热,痛苦不堪.那些事是他极力要忘却的,他愿意自己完全摆脱的.麻老五的这一着将他彻底打垮了,他的裤子掉下去的时候,他全身像蚯蚓一样扭曲着.他听说过肠穿孔这种病,他自己会不会得了肠穿孔呢?
"那老头被送到医院里去了."慕兰凝视着他,放了几个闷屁.
"谁?"
"还有谁.他还给邻居留下话,说千万不能让你知道他住院的事.他们要锯他的腿子了.你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邻居已经在议论这件事,说你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又说你是不是一个男性这件事很值得怀疑,因为谁也没亲眼看见过,所以没法证实……"
"我患了肠穿孔."他说完又倒在地上抽起风来.
"从那以后,多少时间过去了啊!"那女人的声音"咝咝"地从板壁缝里钻出来,"你注意到了没有?树叶已经枯透了,用脚一踩,立刻碎成齑粉.落雨的那天,我梦见它的根膨胀得纷纷裂开了,它干吗喝得那么凶呢?现在这些水分全部蒸发了.火是从内部烧起来的,连着这些天不落雨,根部又全部成了红炭.今天早上撩开窗帘,看见青烟从树顶袅袅上升,枝丫痛苦地张得很开,很开.那火是虚火,阴火,永远烧不出明亮的火花来……昨天中午,老况梦见了树底下的葡萄架,他一来,我闻见他身上的味儿,立刻猜出他做了什么梦,为此他恼火得要命."
"如果再等一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他在心里反驳着她.
"麻老五就要变成一个肉团."妻子的声音像苍蝇在耳边嗡嗡,"想一想吧,那样一团东西在地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你干吗怕他?"
"我的门窗钉得多么牢!现在我多么安全!他们来过,夜夜都来,但有什么法子?徒劳地在窗外踱来踱去,打着无法实现的鬼主意罢了.太阳升起,我的心就在胸膛里'怦怦'直跳,我要把窗帘遮得严严的,他们说我是一只老鼠,这话不错,我的确喜欢躲在阴暗的地方咬啮家具,我的牙齿也曾由此磨得十分尖利.老况说他想用老鼠药毒死我,也不过就想一想罢了,他一点胆量也没有,他是一条圆滚滚的蛔虫,我看见他夜里钻进他母亲的肠子,十分惬意地巴在那上面了.说不定有一天他母亲会把他屙出来的,一想到他被他母亲从肛门挤出来的样子就好笑."
她的声音一天比一天微弱,那床破毯子却一天比一天凶狠地怒叫着.
慕兰抬起头,做出倾听的样子,然后嘘了一口气说:"那女人已经完蛋了.我很奇怪,她怎么能做到一天到晚不弄出一点响声来的?我贴着板壁听,听不出一点细微的响动,好久以来就这样了.有几回我以为她完蛋了,但半夜又亮起了灯.昨天夜里电灯没亮,你注意到了没有?"
"你应该将这件事记在你的小本本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记不得我要讲的话的意思了,结果我讲了一句自己也不懂的话.我总在想一些不想干的事,比如刚才,我就正在想我们是不是在后面砌一个蓄水池来养鱼,我又想到墙壁会不会爆裂开,从里面钻出蛇的脑袋来,我整天被这些想法纠缠不休,辛苦得不得了,闹得自己患了神经衰弱.你已经睡着了,我却睁着眼,倾听虫子在衣柜里咬啮衣物的声音,那声音日夜不息."
老婆一走开,岳父的红鼻头又从窗眼里伸进来了.当然,他们是串通好了的.
"你以为我和她是串通好了的吗?"他滑稽地皱着鼻子,"你弄错了,女婿.我一直恨死了她.每次你们吵起来,我总恨不得让你把她杀了才好,我躲在门后暗暗为你使劲呢.但是你不敢,你这人怎么这么孱头.我每回来拿东西,她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说我是贼,其实你一点也不明白内情.我从这里拿了东西回家,她就半路上截住我,强迫我和她平分,折价付钱给她,有一回吵起来,还把我的脑袋按进烂泥里面.她有许多情夫,她把情夫带到我家里去和她睡觉,逼我老头子站在门外帮她放哨,哪怕落大雨淋得透湿也毫不怜惜.你的事情,我在寺院的楼上看得清清楚楚,不管什么情况都逃不脱我这双老眼.比如你的心头之患我就了如指掌,你最怕的人是麻老五,他总是当街出你的洋相……"
"我要杀你!"他突然跳起来抠住老头的衣领,眼珠发了直.
"嘘!你怎么回事?!啊?"他用力甩脱他的手,"对不起,我要走了,我唠叨些什么呢?对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