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平五年,西元188年,春三月。
并州,五原郡,九原县。
晓阳甫升,还没来得及把滋润春草的残雪融去。东南方向的天际,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原来是晋阳派遣而来的骑兵队伍。
骑手身上的插着的旗帜,张扬着“张”字,在骏马的飞驰下,剌剌作响,朝着九原城移动。
原本还想补睡个懒觉的城门守兵,看见越来越近的骑兵,立即骚动了起来,在七手八脚的忙乱下,终于拼齐了失去了很久的精神奕奕——自从汉安帝时乌桓、鲜卑、南匈奴骨都侯联合进攻九原,爆发高渠谷之战后,大汉对五原、朔方、云中、雁门等郡的控制就越来越薄弱。
到了现在,大汉也只是能够控制这些边郡的关键城堡罢了,广阔的草原成为了匈奴、乌桓、鲜卑三族的共有草地,无所顾忌的放牧。
边郡汉人数量少,朝廷政局不稳定,宦官和外戚的夺权战争是此起彼伏,无暇也没有兴趣去照顾边郡。
尽管边郡的太守们死死苦撑,殚精竭虑,但也只能在汉少胡多的形势下,步步败退,一步步的丧失对草原的控制,龟缩着坚固的城堡内,以城门悬挂的汉旗,向草原上过往的部落宣示着过往的荣耀。
人少,兵老,粮困,这是所有汉季边郡太守们的困顿。
吱吱呀呀的……破旧的厚重城门,在守城兵的努力推动下,缓缓的打开了。疾驰的骑兵们一刻也不愿意停下,看也不看城门守卫,就一溜烟的进城了,也把他们旅途的疲惫留给了守城兵——骑兵们背影一远,守城兵们就立刻恢复一副懒洋洋的旧日形态。
嗯,他们的工作完成了,不管骑兵们的任务是什么,都不是他们所应该关心的——那是太守的事情!
郡马监吏吕氾也是这样想的——作为一个工作了几十年的郡马监吏,他认为只要把郡马养肥就好,至于大汉获胜,还是匈奴乌桓获胜,则无关己身。
太守府的人把骑兵队的马匹牵来马监,让吕氾将这些疲乏的战马喂饱。对于陡然增加的额外工作,吕氾没有抱怨,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将这些远来的“客人”好好服侍一番:让马匹吃饱喝足,然后细细为马匹刮多一趟毛。
弄完了之后,吕氾就懒洋洋的躺在马草堆上,任由初春的阳光暖暖的晒着,直到太阳沉入西天,黑暗来袭,吕氾才离开马监,回到自己那个简陋的家中。
“爹,你回来了~~”
吕氾还没有跨进家门,就被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迎了上来。只见那少年:
一头金黄的头发,一双深邃而幽远的蓝色瞳孔,身高九尺,狼腰虎背,犹如一个巨人一样出现在瘦小而单薄的吕氾面前。以至于吕氾和他说话时,不得不要昂着头看着。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吕氾不得不怀疑这个身形和自己大大不同的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而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种。
“布儿,有什么事情吗?你爹还要你出来迎接吗!”
“爹,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少年的蓝色瞳孔中跳跃着火焰,似乎有那么一团火焰从他身体内迸发。
不妙……吕氾心里一顿,他心里隐藏着的隐忧估计将要被迫面对了。
“先吃饭,有什么事情先吃饭再说!”
吕氾先发制人,打断了少年的话语。少年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失落,但很快就重新闪现欣喜的神情。
“爹,你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吧~~”
吃完饭,吕氾四处忙活,意图拖延时间,但当他回房准备睡觉时,看见了静坐在房中的少年。
一个晚上都无法浇灭少年的热情,吕氾不得不面对:
“布儿,你说吧!”
“今早晋阳骑兵来到,爹你知道吗?”
“他们的马还是你爹喂养的,你说你爹知道不知道。再说,晋阳来人,这有什么稀奇!”
“去年中山郡太守张纯反叛,联合乌桓、鲜卑犯边;加上去年年末,南匈奴休屠部落白马铜反叛,爹你可都知道?”
“知道,知道。这些都是旧闻了,不知道就怪了。可人家反叛,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和你爹养马吧!”
“今天晋阳来人,通知太守:州刺史张懿率军从晋阳出发,北上抗击想要南下争夺南匈奴单于之位的白马铜。张刺史要太守率领郡中精锐,在高渠谷会合,共同伏击白马铜。我已经和太守报名参战了。”
少年的神情从跳跃到严肃。
吕氾心中大惊,但依然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
“布儿,这是打仗,是以命相搏,可不是闹着玩的~~”
少年腾的站了起来,望着跳跃的灯火,面色肃穆的说:
“大丈夫,当博取功名于世,岂能如云雀碌碌无为的活着!”
吕氾无话可说——曾经的他也有这份雄心壮志,但如今看看自己,哎……
但他不能打击少年的激情。吕氾默默的下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