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腥风血雨,直到来年二月初才告一段落。这期间,一直没人上门找事,韩小树这条漏网之鱼才算放下心来。
每年冬春之交,彭篾匠的老病哮喘就发作,这时候,赶集上店全都成了韩小树的活计。
好在这小子吃苦耐劳,师傅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而且主顾们反映都挺好。
这让彭篾匠老怀大慰,自己这双老眼没有看错人,吴氏与玉凤自然也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吴氏与彭篾匠已商量过了,二月完就找人去奶奶庙那边,向韩小树母亲洪氏提亲,招这小子当上门女婿。
二月初九,韩小树上南溪街赶集。
吃了点稀饭,韩小树就挑着竹器上集,一头是篮子筛子,一头是粪箕子,这都是师徒二人正月的手工成果。
玉凤送出门外,叮嘱师弟回早点,免得家里担心。韩小树点头答应,挑着担子就上路了。
这时候,山背阴还有积雪,朝南的山坡与大路上,雪已不多。
春天来了,家家户户都要买一些农具,这天竹器卖得快,不到中午就卖光了。
韩小树收拾收拾,拎着扁担去了街南头的小学,门房已认识他,微笑着开门让他进去。
詹先生还在上课,韩小树站在他住室门口等候。
过了一阵,下课铃响,詹先生拿着一本书与粉笔盒走出教室。看到韩小树等候在门口,他紧走几步,带着歉意说:“怎么不进屋坐?”
韩小树憨厚地笑笑,等詹先生进屋后,他才跟进去。
关上门,詹先生紧紧握住韩小树的手:“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你的音信,我还以为你那夜出事了呢?”
韩小树也很激动:“我逃出了包围圈,可是,刘大哥他们……”
“要革命,就会有牺牲。不过,刘大个他们的鲜血不会白流。”詹中堂悲愤地说。
这是韩小树第一次听说“革命”这个词,一时还弄不明白其中内涵。
自从借粮失败后,白色恐怖弥漫,韩小树不仅提心吊胆,而且也有些迷茫。
詹先生说,地主豪绅家里有所准备后,又有民团、红枪会撑腰,像以往那样,赤手空拳吃大户、上门借粮,显然已不可行。
他说,要想与拿着刀枪的民团干,穷人也必须要有刀枪。
这个道理,说起来简单,真要实现谈何容易。买枪,穷人哪有那么多钱?夺枪,那就要冒着被人家干掉的风险。
这时候,韩小树非常后悔,当初打死张三少,干掉那几个溃兵时,没有把那些枪支拿过来,哪怕是有一支盒子炮防身,也比现在成天提心吊胆强。
“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即将到来。你不用心急,等到映山红开的时候,估计就会有好消息。”詹中堂安抚道。
说完,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崭新的新式简易字典,递给韩小树:“这是我上次进城在一个书店买的。有了它,你就不愁生字认不得啦!”
韩小树双手接过来,欣喜地翻看,好像遇到最亲近的发小,对这本小字典倍感亲切。
吃完饭,韩小树离开时,看到詹先生书架上有一本《三国演义》,便提出借回去看看。
詹先生拿过那本书,笑着递给他:“拿去吧。这也是我借别人的,看完后记着还回来。”
韩小树将字典与《三国演义》用报纸包好,塞进怀里,像捡到宝贝一样,高兴地离开南溪小学。
回来路上,这小子觉得山川明媚,阳光灿烂。走到无人的山谷,这小子情不自禁地哼起一首雩娄民歌。
“小小鲤鱼压红腮,上河里游到下河来,头摇尾巴摆呀哈,头摇尾巴摆呀哈,打一把小金钩钓呀嘛钓上来……”
傍晚时分,韩小树回到韩家湾。
彭家大门口,一身蓝布衣衫,留着西洋头的陈二狗,正与一身青衣,第二个对襟扣上系着白碎线的彭银凤有说有笑。
在农村,这些白碎线代表着妇女死了丈夫,正在守寡。
元宵节后,彭银凤带着闺女回娘家来了。这娘们已守寡2年,丈夫去世前她生了一儿一女。
婆家想让银凤改嫁自家小叔子,她嫌小叔子太老实,暂时还没松口。这次回娘家,银凤就是过来听取爹妈意见。
没想到,陈二狗看上这个守寡的娘们。这家伙长得不赖,嘴又甜,很快把这个寡妇迷得五迷三道。
陈二狗心里清楚,玉凤是没指望了,争取尽快把这娘们拿下。
与此同时,这家伙也不忘排挤韩小树,随时监视着西屋动静。
韩小树与银凤打声招呼,便进院子了。他先到自己房间,从怀里掏出报纸裹着的书与词典,塞到枕头底下,然后才去堂屋将卖筐钱交给师傅。
韩小树回前屋后,陈二狗立即跑到堂屋,向彭篾匠告状。
“东家,韩小树回来时,怀里揣着一大包东西,是不是背着你,偷着花钱买东西啦?”陈二狗说得绘声绘色。
彭篾匠点点钱,他知道这些竹器的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