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跟着陈九暮的不少人,在冲出了屯子之后,大部分都偷偷地跟到了大部队边上去。
逃命归逃命……
但真正要活着,还是得跟着贵人们一起的。
虽然这龙里军屯陷落了……
王千户也惨死敌手。
但墨家小队八里风的及时来援,也使得千户所的底子还是有所保留的。
而如果真如三少爷所说,他外公是长沙守备……
至少后续的活路,其实是用不着发愁的。
很多人想跟着,都挨不着边呢。
而三少爷却偏偏找到了陈九暮这边,发出了邀请。
瞧这架势,是要提携那陈皮子,给他一个大大的“前程”呢?
想到这里,不止旁人,就连“功成身退”的周老蔫,都忍不住地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然而……
此话落到陈九暮耳中,却显得分外刺耳。
不仅仅是因为三少爷骑在高头大马上,颐指气使的样子,显得格外居高临下。
更因为他之前已经跟对方说过了自己的名字。
他叫陈九暮,而非陈皮子!
有人会觉得……
这重要吗?
对于当世那些为奴一辈子,习惯了被轻视的屯丁而言,确实不重要。
但他却不一样。
有的时候,尊重对于一个骄傲的灵魂而言,比命要更加重要。
于是,在许多人的瞩目中,陈九暮拱手说道:“多谢三少爷,不过我这儿还带着两个孩子呢,不管怎么样,都得安顿好他们……”
这话其实相当于委婉的拒绝了。
然而三少爷之前表现得还算成熟,但到底年少,又惯于处在高位上,习惯了奉承,哪里听得出弦外之音?
当下他也是指着队伍说道:“这有什么,跟着一起呗?回头签个契约,让他俩进府……”
进府……
便是当奴,寄托于千户府王家。
陈九暮如何愿意,当下也是平静地回复道:“附近还有亲戚,十分挂念,还想要去寻一下,确定安危……”
言至于此,三少爷再迟钝,也听出了拒绝之意。
他的双眸,几乎是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不识抬举!
三少爷凝望着马下的陈九暮,空气似乎都冰冷了几分。
好一会儿,方才冷冷说道:“那你好自为之吧……”
好不容易“降下身段”,过来招揽,却吃了个闭门羹……
这让心高气傲的三少爷如何高兴?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小小屯丁而已……
又不是读书人!
他愤然打马而走,去到了前方的队伍去。
旁人听了,纷纷说起陈九暮驳了少爷面子,多少有点“不识抬举”。
有年迈的老人还忍不住出头,一副“为你好”的模样……
让他追去道歉。
陈九暮却没有理睬,借着黯淡天光,打量了南门外的水田与土道,然后找到了全程保护弟妹的狗子:“没事吧?”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二弟与小妹。
狗子之前一腔奋勇,此刻却一脸茫然:“没事……皮子,你说我们接下来干嘛去?”
陈九暮已经检查了两个小东西的身体,并无伤势,这才放心,随口接道:“干嘛去?先逃命吧!”
他从苏醒过来,就一直没有消停过。
甚至都来不及太多的思考。
如果说现在,是崇祯十一年……
那便是明末!
如果按照已知的历史进程,那明朝便应亡于崇祯十七年——农民军李自成打入北京城,末代皇帝朱由检在煤山自挂东南枝,王朝结束。
接着就是“我大清”。
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所有人都得剃成老鼠尾巴、当奴才的“大清”。
当然,尔后还有南明。
陆陆续续又坚持了十几年时间……
陈皮子留下的记忆,似乎都与陈九暮了解的历史吻合。
但当军屯外面那些伥鬼出现的一刻,他就知晓,自己来到的,或许未必是历史上的那个大明王朝。
而是一个更加诡异古怪的历史节点。
想到这里,陈九暮瞧向了身周的这二三十人。
这些人,是从一开始就跟在自己身边,也是对自己最为信任的一群人。
即便是队伍已经顺着官道,朝着县城方向行进,但他们却依然选择留了下来……
等待着陈九暮的决断。
而这份信任,却是在之前生与死之间,用鲜血铸就而成的。
陈九暮感受到了这份沉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瞧见南门方向,城门楼子上方,有两个身影落下。
稍一停顿,朝着外面这边奔来。
他只一眼,就认清了来人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