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天假期有什么安排?”柳云问道。
林夜风夹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说道:“准备去几个牺牲的战友家里看看。”
“难得一次休假,不回家看看父母?”柳云问道。
林夜风笑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是孤儿。”
看着林夜风若无其事的模样,柳云心里不禁一酸。
“对不起,我不知道。。。”
林夜风摇摇头,说道:“没什么,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你想听我的故事吗?想听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就当。。。当一个下酒菜吧。”在林夜风心里,他莫名的对柳云有种信赖。
柳云说道:“我对你很好奇,当然也包括你的过去。”
林夜风喝了一口酒,然后娓娓道来:
“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从小就一直寄养在大爷的家里。”
“你知道,在那个年代,他能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就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这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我的大娘性格比较强势,对于我的到来,她心里十分不满,便处处刁难我,我大爷生性老实,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云暗叹口气,自小家庭优渥的她自然体会不到林夜风这云淡风轻之下的艰辛。不过她还是想安慰一下林夜风。
“血浓于水,换位思考一下,在那个年代,能把你抚养成人实属不易,学校好不容易放了一次假又赶上春节,应该回家看看,我想,他们也特别希望你能回去。”
林夜风苦笑一声,说道:“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做不到,至少在春节这天我做不到。。。记得我十岁那年的年三十晚上,我大娘做了一碗炖肉,那个炖肉的香味直往我鼻子里钻,口水根本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流,那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更何况一碗炖肉了,我哥跟我说,咱俩互相放哨,然后轮流去吃几块炖肉,我当时想着,那么一大碗炖肉少两块不会被发现,再加上我当时实在是太馋了,就答应了他的主意。
于是,我先放哨,让我哥去吃,可是当我去吃的时候,我哥却直接喊来我大娘,说我偷炖肉吃。。。呵呵,大娘本来就不待见我,这次被她抓住把柄,更是变本加厉的把我臭骂一顿,那年晚上,没有让我吃一口东西。”
“现在偷吃的,将来还不得偷东西?”
“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
“从小就没出息。”
“这是那年过年我听到的最多的几句话,我没辩解,因为我知道辩解,她也不会信,毕竟我哥是她亲生的,我又算什么?”
“我感谢大爷他们把我养大,但是我也忘不了那年晚上发生的事,所以我可以任何一个时候回去看看他们,但唯独过年不可以,这。。。这算是我的一个心病吧。”
听着林夜风的述说,柳云的眼圈不知不觉的有些发红,她没有办法想象她眼前这个身经百战,意志如铁的男人竟然有这么一段心酸的往事。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柳云幽幽的说出来某位文豪的名言。
林夜风笑了笑,说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这不好好的过来了吗?这些事儿我从没对别人讲过,但是今天跟你说完之后,感觉好多了。”
柳云举起酒杯借机掩饰微红的眼眶,笑道:“嗯,不过我得承认,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我想如果换成是我的话,可能早就误入歧途了。”
林夜风说道:“入伍之前,我感觉我的人生都是黑白的,没有一丝颜色,平日里跟谁也不说话,没有朋友,对任何人都充满着敌意,骨子里自卑却又倔强和固执。。。直到我十七岁那年,大爷把我送到了部队,到部队之后,认识了这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慢慢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在这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家,什么叫家人。”
柳云听到这,萦绕在他心里的一个疑问终于解开了,那就是同是上过战场的军人,为什么林夜风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么严重,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在林夜风的潜意识里,他早已经把战友当成自己的家人,当他的家人以某种特别惨烈的方式死亡或者是离去,那种强烈的痛苦会刺激到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从而左右他最基本的善恶观念。
柳云喃喃的说道:“是啊,部队就是你的家,战友就是你的家人,如果你的家人受到伤害,那么你就会义无反顾、甚至是不择手段的去保护他们。”面对林夜风这么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症,柳云竟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够帮到他。
林夜风点点头没说话,默认了柳云的说法。
二人边喝边聊,气氛逐渐微醺。
屋外寒冬腊月,屋内温暖如春,炉子上的水汽氤氲,在昏黄的灯光映射下,显得格外的暧昧。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快到了军校关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