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失重感侵袭,身体如坠入冰冷的海水。
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带着父亲也在骗她。
所以这次景林文执意要约出来吃饭,目的在沈阔,这位身份地位在京市数一数二、未来极有可能接手掌管沈氏的继承人,对景家来说是多么有安全感的一座靠山。
景林文想与这位女婿建立亲近关系,特意嘱咐女儿要带着沈阔一起来。可景檀一通沈阔行程忙不会来的回复,让他的期望落了空,这场饭局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不好直接回复女儿就此取消聚餐,怕心思太明显凉了这位中间纽带人的心,景林文特意在饭点才突然通知,以妻子孕吐为由,鸽了这场聚餐。
事实就是如此,这亲情摆在景檀面前,凉薄得不加掩饰。
这种心情该怎么形容,失望隐怒到了极致,浪花汹涌扑到海岸却寂静无声,心境竟也尽失悲喜。
而沈阔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一切,让她产生一种被看穿的狼狈,那枯寂无波的情绪被照得裂开条缝,隐隐有泄洪的趋势。
她忙转身,拉开门准备出去。
沈阔拉住她,“去哪儿?”
景檀没回头,盯着地毯上拼接延展的几何花纹,视线变得模糊也不移开,“这些菜不吃浪费了,我去前台拿打包盒,带回去给室友。”
很奇怪,她声音里的故作平静他能轻易辨别,思绪竟被那微不可察的一丝轻哽牵动。
沈阔眸色深黑,唇抿成一条直线。
“先吃饭,吃过再打包。”
眼前纵使是山珍海味,景檀此刻也没什么胃口,但她想到沈阔应该是刚下班便赶了过来,应该还没进食。
于是转回身,她低眸走到圆桌旁,“坐吧。”
那方才握在手心里的细软胳膊悄无声息抽回,沈阔眼神随她望去,她背对着他,右臂举起,衣袖在双眸处停留很短暂的一瞬。
随后她拉开椅子坐下,再次展现他眼前的脸上,神色如常,唯眼尾一点缥缈淡然的红。
像不经意点上的胭脂。
景家的家庭聚餐,最后演变为沈阔和景檀两人的晚餐。
结束后,沈阔买的单。景檀接过服务生打包好的餐盒,同沈阔一同离开了包间。
餐厅外面是繁华拥挤的街道,晚餐高峰期,车水马龙,车灯一排排停滞在路上。
司机接到老板消息后在往这边赶来,大概还要几分钟。
两人站在路边等待。
景檀手里提着餐盒袋子,仰头看了眼站在身旁的沈阔,顿了顿,“谢谢。”
沈阔低头看她。
“还有,让你今天白跑一趟,抱歉。”
她指的是景林文夫妇今天并没来赴约。
沈阔微眯了下眼。
他有说来这儿是为了见那对夫妇?
“无妨,”他慢条斯理开口,手放进大衣口袋里,身形倾长挺拔,“以后这种事直接问我,没说一定不来。”
景檀闻言望他。
他一手揣在兜里,另一手拿着打火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下开合机盖,可能是顾及她在旁的缘故,并没有点烟。
那张轮廓利落的侧脸融进夜色里,马路上的车灯和街道两边各种店面上方点亮的各色招牌,汇成五光十色映在他脸上,光线变幻莫测,连带着也看不太清他神情。
他的心思一向捉摸不透。
景檀扭头,将目光放在马路来往的车辆上。
她一向如此,除了必要的开口,总是沉默不语。
沈阔低眸继续翻着打火机盖,金属碰撞声响有一搭没一搭。
突然那声音就停了。
“过敏的事儿,好了么。”他淡声开口。
景檀正望着街道出神,冷不丁听他出声,反应过来他的话,“哦,已经没事了。”
他同她对视,漆黑深邃的眼底情绪莫测,而后视线下移,确认那修长脖颈上已然没有那晚的红疹,也没有留下任何去不掉的淡疤。
这样赤-裸的目光他连半点掩饰也不加,虽然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其他意思,但这行为本身的暧昧浮浪难消,如在她的脖子上点缀星火。
景檀别过头,伸手遮挡,顺便也挡住染上红晕的耳朵,“吃过药很快就消了,没有留疤。”
沈阔嗯了声,淡懒收回目光,眼神重新落到打火机上。
景檀以为他会继续把玩那可怜的打火机盖子,却半天没听见声响。
疑惑往他那边瞅,突然听见他低缓的嗓音。
“我记住了,下次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