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初春的风,如细流,潺潺涓涓,似有看得见的温柔。
龙雀背靠桥头的石墩坐着,细雨穿过她的魂魄洒落在地上。她正闭眼消化脑海里涌来的画面,脸上因溺水而亡的死相慢慢在消散。
旬柔自幼丧母,及笄后丧父。因家族凋零,无法供养她,遂被卖到知州府为婢。后因会识文断字,得知州府公子何良的赏识,改为良籍,以抄书为生。何良爱慕,求娶纳妾入府,却在当夜被人掳走沉湖。
敢情这就是她位列仙班的劫数?
合不合理无所谓,反正死了就成?龙雀戏谑地哼了一声,脑子里问候了司命星君八辈祖宗。还能再扯一点吗?我一个原身是锦鲤的仙子,度个劫居然是被水淹死的!
身上的嫁衣湿漉漉地挂着,比这更难受的,是她的双脚被湖中两条水柱形成的绳索牵引着,迫切地想把她扯下去。
她的身体还在湖里。魂魄归位本体,方才算仙劫已过。
幡旗飘摇,“叮铃铃……”“叮铃铃……”一黑一白,两个竖遮半面的鬼差并肩行来。黑无常指了指龙雀,又戳了戳旁边的白无常,半掩嘴唇跟兄弟咬耳朵。
“这个不错哎。”
“须尾俱全,居然没有淹死的狰狞状,细看还有些秀美。”
“比之前那个被马车压碎的好多了,唉……那个肉渣飞得到处都是……”
白无常冷冷盯着他,“你再聒噪,我的招魂幡先扎你脑花里。”
哎呀这么吓鬼,黑无常退后半步,踌躇着又贴上来,“兄弟你再不引魂,饭碗可就要丢了。”
”你知道冥界多少鬼盯着这差事的吗?收魂的鬼有洁癖,你说这离谱不离谱。上啊,这姑娘也就潮湿了点,人家是淹死的,湿点没毛病啊。”
好像是新上任的鬼差,真有意思。龙雀见那白无常在她裙子留下的水渍边停下来,挣扎良久也没有踏过来。
龙雀仰头看他,他也看着龙雀,一魂魄一鬼差互瞪好一会儿。白无常往地上敲了敲招魂幡,叫黑无常过来。
“她命格有问题。”
“什么问题?”
“不知道……”
“啊,这。”黑无常思索片刻,有了主意。正欲对龙雀说话,嗯?这姑娘刚还在石墩那,怎么一会功夫就跑湖边去了。再一细看,龙雀一双脚都泡在了湖水里。
姑娘心有点大啊。
黑无常踱步过去,“姑娘,跟我们走一遭吧?小白说你命格奇怪,咱们带你回冥界请判官看看?”
龙雀摇摇头,又示意了一下自己光溜溜的脚丫,“两位官爷,我脚麻。”
黑无常眉头皱得可以夹死只蚊子,姑娘你就剩个魂儿了,还能脚麻呢?要不是做鬼留一线,你但凡命格不奇怪一点,我能给跟你废话这么久?早打包带走了好吗。
“姑娘,生死自有命数,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可怎么办好呢?他们看不到我脚上的水索,也不信我话的样子。
水索扯得她难受,龙雀歪头瞅了瞅黑白无常,心下打着算盘:要不要不管他们,先入水归位再说。
但她虚弱得很,归位后难保他们没有坏心思呢,吸收仙人的法力,对他们修为可太有好处了。
僵持不下,氛围逐渐微妙。
“两位官爷,不如这样吧。二位在岸上稍等我一会,第一次死难免有些激动,这不浑身汗津津的,我下去洗个澡再跟你们走?”龙雀歉意地低垂着头,表现出十二分的恳切。
黑无常刚要发作,下一瞬却浑身冷颤,连忙将已经脱手准备收了龙雀的招魂幡撤了回来,与同样察觉危险的白无常背后相抵,戒备地环顾四周。
一把色彩斑斓的油纸伞斜在龙雀头顶,为她遮住了并不会淋湿她魂魄的细雨,持伞的手莹白如瓷,指节根根分明。
嘶……龙雀眯起眼睛,这只手,我愿称之为“罪魁祸手”!
她本是瑶池里的一尾锦鲤,却被这只手抓住扔下凡界历劫。龙雀脑袋钻出伞,抬头看去。
芝兰玉树不及分毫,明月清风避其锋芒。此等容颜,任龙雀在瑶池见多识广,仍是独一份。
对自己化仙后的相貌很有信心的龙雀顿觉自惭形秽,打脸啊打脸,我不该说自己见多识广,我应该是见识太少。
他的眼睛好像仙鹤,陷入其中,龙雀的目光逐渐呆滞。
随着油纸伞的主人闭上双目,龙雀立刻清醒,背心发紧地往后一退,神情犹如惊弓之鸟惶惶然。
吓,这美人眼睛会摄魂!
崔钰将伞放开,由它悬浮在龙雀头上。而后侧身背手看向黑白无常,喉间轻笑,语气调侃。
“此情此景,着实骇人,小孩都能吓哭一串吧。”他的嗓音低沉,如靡靡之音,诱人沉沦。
回过神的龙雀在一旁撇嘴,一串……你当小孩是糖葫芦吗?不过你这么坏,一口一个小孩子也不奇怪。
他是谁?黑白无常很忌惮他的样子。
黑无常看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