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再瞧他一眼,只垂下眼睑自嘲地勾勾唇,整个人透着一种秋末花落的灰白与死气。
老太太走到她跟前,面容慈爱,声音堪称温和:“好孩子,快劝劝你母亲,有什么事是不能坐下好好说的,和离这样的词挂在嘴边,听着就不吉利。”
虞葶终于抬眸,目光顿在张氏的身上,抿着唇不说话,也全然无视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灼热视线。
瞧她这样,老太太的脸色慢慢的变了。
姜氏看不下去,皱着眉出声:“镇国公这话说得不对,你当初求娶葶葶时许下的承诺,莫不是当成了空气?”
说罢,她卷起虞葶的软袖,只见那一截嫩藕似的肌肤上布着一块烫伤疤痕,瞧着样子是新伤,格外的狰狞可怖,周围登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镇国公如今威风凛凛,数年前的承诺便是白纸黑字的摆着不认账也可,只是我将军府千娇百宠的嫡女嫁过来,却要被一个下贱的姨娘这般欺辱?
老太太倒是会息事宁人。”
姜氏轻嗤,接着道:“我上回来瞧葶葶时,她尚在病中,高烧不退,手上还有着伤,镇国公连人影都不露一个,我派正房里的丫鬟去请,竟是整整半日都没个回信的,可见葶葶平素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顾町温润的眸子彻底寒凉下来,他的目光凝在那圈丑陋的疤痕上,掩在广袖下的手上陡然暴出几根青筋,他开口,声音隐忍而克制,“谁干的?”
这般口吻,已是动了真怒。
无人敢上前搭话,老太太不得已开口为张氏辩解:“那日葶葶来我屋里请安,张氏奉茶,脚下突然不稳,那茶水就溅到了葶葶的手上。”
“后来也唤大夫瞧过,我想着你公务繁忙,整日昼出夜归,也没派人去烦你。”
虞葶默不作声将那袖子放了下来,鬓边的碎发都透着压抑的沉闷,顾町从未见她这样的神情,无由来的一阵心慌。
“为何不罚?”
老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的有失公允,泥人也有了三分的气,更何况虞葶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将军府嫡女?
她最是怕疼,就是夜里夫妻房事时也是一点疼也受不得,每每都要叼着他肩上一块肉呜呜咽咽小兽一样淌着眼泪细哼,那样可怖的一圈烫伤,上药时没了自己在一旁哄着劝着,她是如何受过来的?
这一刻,顾町心底万般不是滋味,又酸又胀,恨不能回到过去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外头淅淅沥沥下去雨来,老太太自知理亏,声音低了些:“张氏也是无心,葶葶手受了伤,她也受了惊险些动了胎气,我叫人扣了张氏半年月俸,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虞葶在这一刻终于清楚地意识到,没有孩子,她在这个府上就没有立足之地,老太太不会帮她,顾町也不会。
他们嘴上的花言巧语说得有多好听,行动上就有多叫人寒心。
她突然觉得疲累到了极点,男人身子高大,与她遥相对立,眼底缀着碎金一样的光,可撑起一方天地。
他的怀抱,曾是最叫她眷恋安心的港湾。
现在属于别人了。
姜氏再好的脾气都险些被老太太这番话给气笑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伤了正房主母,搁在哪个府里都不是这么个了结法。
镇国公府这是在欺负谁呢。
顾町上前几步,隔着一层衣物,手掌火热,拂在她的伤口上,眼里不加掩饰的全是疼惜与怜爱,声音紧绷:“葶葶,都是我不好,叫你受委屈了。”
虞葶抬眸望他,知道这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所能做到的极致,亦是在真心实意地认错。
这人回了房,脸皮厚得和外边的泼皮无赖一般,在外边却是清贵绝伦,连话都不怎么想说的,这般高傲的性子连皇帝都没辙。
自然也不屑惺惺作态。
虞葶闭了闭眼,将手轻轻抽了回来,长长的睫毛如同小刷子,在眼睑下方投下阴郁的影,声儿都是轻如柳絮的,“顾町,我有些累了。”
她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也容不下这个孩子。
她其实很少这样严肃的,连名带姓的叫他,更多的时候,是懒懒地歪在他怀里,小狗一样趴在他肩上,笑着闹着,软软地叫他阿町,他却更喜欢逼她哭着颤着声叫他夫君。
顾町漠然别眼,看向张氏的眼神不带半点温度,更没有因为她腹中的孩子而多出丝毫的怜惜。
若不是老太太要保着,光凭她算计主君这般行为,就是不可恕的死罪,那次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是他心底难以言说的耻辱。
张姨娘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通体生寒,捂着小腹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太跟前,泪流满面,也不说话为自己辩解。
到底腹中怀着顾家的骨血,老太太不落忍,叹了一口气,软了声道:“葶丫头何必紧揪着这茬不放?
这些年国公对你如何,大家都瞧在眼里,你也该体恤着他年近四十而无子嗣的苦楚,原也不是多大的事,你说呢?”
姜氏直接用行动回了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