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路在脚下(4)
孟翔立刻深入浅出地展开分析,经过一晚上的准备,他现在说话可谓是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参座,卑职认定滕县必丢、徐州必丢,并非卑职贪生怕死或是对我们的抗战大业心怀悲观,而是由客观因素所决定的。我国的抗日战争,注定是艰苦而漫长的,我国当然必胜,但速胜论和死守论都是有害的,这场战争,即使有英法美苏等世界列强干涉,也起码要打个七八年。我们每一位中国军人都要对此有着深刻的认识和心理准备。我国虽然穷弱,但领土疆域辽阔,因此在这场战争的前一两年,整体还是我军步步退守、日军步步进逼为主,然后才是我军和日军进行僵持对峙,拼国力和展开消耗战,最后全面反击。参座,眼下经过华北、淞沪、南京这几场大战役下来,国军精锐部队损失惨重,不然我第五战区也不会是以地方军为主力了,而日军在屡战屡胜之下自然是兵锋强盛、战力骁勇,徐州位于日本华北方面军和日本华中方面军的南北夹击中,本来就已经陷入了极大的危境里,再加上徐州地区的地理环境也非常不利于我军。徐州乃四战之地,地形基本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非常适合日军机械化部队的冲击,基本没有山川大江等利于我军防御的天然屏障。请参座想想,十数万武装精锐且兵锋正劲的日军在坦克、飞机、重炮的驰援下,与我军交战于徐州大平原,纵然我军将士浴血奋战、视死如归,但血肉之躯也很难经受日军现代化武器的绞杀。因此,徐州地区虽然可守住一时,但早晚会失。在这样的整体大局势下,我军不应该以一城一地的得失为目的,而是应该以竭尽全力杀伤日军有生力量为主要作战目的。卑职这点浅见还请参座指点一二。”
赵渭滨蹙眉沉思着,然后道:“照你这么说,国军在第五战区的作战前景可谓一片黯淡?”
孟翔连忙道:“当然不是。我坚信,在李长官的正确指挥下,再加上全战区几十万将士精诚团结、拼死血战,国军创造一个歼敌过万的大捷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即便国军能歼灭上万日寇,也无法一时半会间就改变当前敌强我弱的整体态势,日军的后备力量仍然十分充足。这场大捷后,第五战区的部队仍然还是要撤的。所以,不管怎么分析,徐州都是早晚要丢的。”
赵渭滨眼光一闪:“歼敌过万?”他笑了笑,“小孟啊,你的口气还真不小。你毕竟刚刚回国没多久,对日军的战斗力还没有很深刻的了解。当然了,我也不是妄自菲薄、贬低自身,但我们和日本人的差距确实是不容小觑的。”
孟翔笑道:“参座,我当然明白这一点。目前,山东已经差不多全境沦陷了,日本人在诱降国民政府的同时必然积蓄实力,准备发动下一次大规模进攻。顶多三个月后,徐州就会成为风口浪尖上的交战核心。参座,徐州以北的台儿庄既号称‘山东的南大门’,又号称‘徐州的北大门’,是华北日军进攻徐州的咽喉要道。届时,日军主力肯定会孤军深入,猛攻台儿庄,那么,台儿庄东北方向的临沂以及台儿庄西北方向的滕县自然就成为台儿庄的两翼了,如果这两翼不丢,再加上李长官运筹帷幄,调动大军包围孤军深入台儿庄的日寇,一张天罗地网下去,必然收获丰厚。所以我说,只要我第五战区全体将士精诚团结、浴血奋战,创造歼敌上万的大捷也不是不可能,而这个大捷的前提,就是临沂和滕县这两个最至关重要的两翼绝不能丢失。所以,重视和加强滕县,是我川军的当务之急。”孟翔越说越兴奋,心里的思维条理也越来越清晰,但他说得也显然越来越超前了,甚至都隐隐有些“剧透”的味道了。
赵渭滨则听得心头剧动,随即霍然起身,久久凝视悬挂在墙壁上的那幅巨大的军用地图,他越看越欣喜,脑中也暗暗有种醍醐灌顶、拨云见日。任何事情的发展方向都是千变万化的,但总有某个发展方向是概率最大的,可能性最高的,本来华北日军的下一步动向也是有数十条可能性之多,但随着孟翔刚才这番“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赵渭滨也不得不承认,孟翔说的这个可能性确实是最大的可能性,他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归国学子也愈发欣赏了,当然了,这个信任感是建立在孟翔一开始就精确预测出山东会全面溃败的基础上的。“小孟啊,你凭什么认为日军在大举进攻徐州时,会有一支主力孤军深入地突袭台儿庄?”赵渭滨转过身来,两眼目光如炬,显然已经信服了孟翔的分析。
孟翔自信一笑:“日军自从悍然发动了全面的侵华战争后,无论是六年前的九一八事变,还是眼下华北和华东的战局,日军确实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这样的氛围下,日军上下普遍轻视中国,要不然也不会在开战前就号称‘三个月灭亡中国’了。因此,绝大部分的日军将兵也是这样的,非常轻视中国和国军,并且急功近利、鼠目寸光,依仗飞机大炮而肆无忌惮,说句诛心之论,日军一个师团在飞机大炮坦克的配合下,确实也有能力在国军某个战区里如入无人之境,再加上日军各部队之间也互相抢夺功劳,所以我可以在此判定,华北日军全面进攻徐州时,必然会出动一支主力部队,在滕县和临沂这两个侧翼还没有占领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