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阻止了要去传报的侍者,让苏筱侯在门外,自己走了进去。
大门后是一道幽长的走廊,蓝色的水光从高处的窗口照进来,墙壁上泛着淡淡的碧色,光影交融,摇摇晃晃。走在其中,我忽然忆起仿佛是很久以前,洛卿曾经在大门口迎接我,带着我走过这条路。那个时候我东张西望,说着:“你这个老婆真是找对了,有钱有车还有房!”
洛卿说了什么我都忘了,只是记得他用那微微上扬的眼角瞥了我一眼,黑眼睛化了全部的冰冷,不论是俏皮还是促狭,都是那么生动。
已经多久没有想起洛卿这个名字了?
推开尽头的大门,后面是孔雀蓝色的厅堂,相比较于墙上那些复杂精细的浮雕,屋内陈设简单,最惹眼的就是那架银光泠泠的箜篌。不远处有一张水晶卧榻,玄色的人影卧在上面,没有动静。
他竟然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他依旧是几天前见到的那副虚弱的样子,脸色白的都快透明了,黑发散乱,同那份苍白纠缠成一种孱弱。他无意识地蜷缩着,好像怕冷似的。
他的手稍稍伸出榻外,五指微张,像在等待什么似的。我看了他一会儿,蹲下身来,鬼使神差的握住了那只手。
还是那么冰凉,一点都不像几天前胸口感觉到的温热。
这么弱势的样子,真是难得一见。现在的他,能使出几分神力?
这个人把自个儿搞成这副样子,到底是要干嘛?
他的眉头皱了皱,眼皮动了动,似乎是要醒了。
我放开了他。
浓而长的睫毛扑簌了几下,眼睛缓缓睁开,睁到一半,乌黑的瞳仁上浮着一层雾气,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
他愣愣地看着我,含混不清地叫我的名字,“伏……溟?”
我冲他笑。
他的眼神一点点清明起来,同时也在一点点张大。最后他用力撑起身体,“你怎么会来?”
我仔细打量着他,他满脸都是惊讶,神情里还有几分慌乱。我很喜欢看他露出这种表情。
“尊贵的海神殿下都舍身为朕的剑开封了,朕怎么能不来慰问一下?”
他怔住,“什么开封。”
装的还挺像的。我嗤笑,“别拿我当傻子。我虽然不聪明,可也还没白痴到这种地步。苏筱和泷鲸,跟你关系都不错吧?”
他强自镇定,“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把那把剑给我?为什么要通过那两个人让我知道这把剑,那本书是怎么回事?”
他刚要开口,我赶紧又加了一句,“你不用再抵赖。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你敢解开衣服让我看看你胸口么?”
他沉默了。
其实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干。他担心如果是他亲手交给我那把剑,我不会收。所以他让苏筱把那本书放到我桌子上,再让泷鲸把剑交给我。
想来屠魔剑是以大荒神本体的血肉铸成,在斩杀蚩尤后由他儿子保管,再正常不过。
神之剑,自然要用神之血来开封。
不过他大概没想到泷鲸会说出开封的事。这个宰相,是想暗示我一切都是禺强做的么?
我看着他微垂的眼帘,笑着凑近,轻声问他,“你…干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他别过头,从榻上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我,“这把剑本来就应该由你保管,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噢,这样啊。”我歪着头,“这么说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似乎不知道如何面对我,一直不看我的脸。
好僵的气氛啊。
我也不再逼他,自顾自地“参观”起来。走到那架箜篌旁边,伸手一拨,一串流畅而清澈的乐声。琴柱上刻了一只展翅的凤鸟,下面还有一个珑字。
“这是素珑的东西?”
他隔了很久才在我询问的眼神“照耀”下回答,“是她送给我的。”
现在听他说起素珑,我竟然没有什么感觉了。真是神奇。想当初一听到珑这个字,我就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痛快。
“我只听你弹过一次,记忆犹新哪。”
他似乎觉察出来我今天是来者不善,终于抬起头望向我,“海王陛下公务繁忙,还请早些回去。”
“干嘛这么冷淡啊?”我伏在琴柱上看着他,“又是给我送剑又是帮我引导神力的,对我这么好,然后又对我这么冷淡。你这样…还真是跟以前一样混蛋。”
没有人说话了,我们俩之间似乎真是无话可说。
其实见他之前,我有想过很多话,可是每次一见着他的面,要不就是说不出来,要不就是觉得没必要再说。
我盯着他,一步一步走近他,走得很近很近,他往后退了一步。我仔细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脖颈,他的手指,他的全身。越看就越陌生,看到最后我竟然开始担心,要是有一天把他给忘了可怎么办。
“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