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了,一时还没有发现远离村子的山坳里那两间木格楞,余钱却发现了日本鬼子。小凤要生了,他想去大屯镇为小凤找一个接生婆。他在去大屯镇的路上,就看见了一群日本鬼子从山上撤下来,就是在疯魔谷撤下来的那一群人。他们抬着尸体,一路哭喊着,疯了般地向大屯镇逃去。余钱一见日本鬼子就傻了,他知道大屯镇是不能去了,便拐着腿往山坳里那两间木格楞里跑。余钱这段时间一直担心我爷爷他们,他不知我爷爷这么长时间音信皆无,是死是活,他又看见了日本鬼子,更为我爷爷担心。但看到日本鬼子惨败而归的景象,他断定爷爷他们还括着。他暂时忘记了小凤生孩子的事,他想把这一消息告诉小凤。
余钱拐着腿跑得急三火四,跌跌撞撞,大汗淋漓。半夜时分,他终于跑回到了木格楞,一进门就喊:“小凤,小凤,日本鬼子来了。他们还活着。”他喊完话,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余钱看见小凤脱了裤子,半卧半躺地仰在炕上,叉着光溜溜的两条白腿,白腿中间,已有乌紫的血缓缓流出,小凤的肚子像山一样隆着。余钱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小凤不停地大叫着,如豆的油灯在窗台上飘摇,小凤一见余钱就骂:“余钱,你死了么,疼死我了!接生婆在哪里?我操你那个死妈呀——哇哇——”
余钱僵在那里许久,看着小凤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久久才嗫嚅地说:“大哥他们还活着!”小凤又骂:“他是死是活,我管不着。我要死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疼死我了,哇哇——”小凤大叫着。
余钱望着要死要活的小凤,急得束手无策,站在那里,眼见着越来越多的血从小凤两腿间流出。余钱已看见一个孩子的头已经慢慢地露了出来。小凤大号道:“余钱,操你个死妈,你还不快帮我?”说完就晕死过去。
余钱这时才清醒过来,他感到了身上的责任,大哥把老婆、孩子托付给了他,他可不能眼睁睁地扔下他们不管,要是小凤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日后死也没法向大哥交代啊!余钱想到这儿,冲小凤大叫了一声:“大哥哇——小凤要死了——”说完他就奔过去,去接孩子的头。那孩子的头向外走得很慢,小凤又晕死过去,使不上劲儿了。那孩子的头半里半外地就卡在那里。余钱又望一眼此时已无人样的小凤,一急把手从孩子头的一侧伸了进去。他要帮小凤把孩子生出来。小凤在昏死中,疼得大叫一声。这一叫,小凤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一用劲,孩子“轰隆”一声,就生出来了。随着孩子掉在炕上,一股浓重奇臭的浊血也喷涌而出,喷了余钱一身一脸,余钱差点没晕倒。他深怕那污血把孩子淹死,急忙伸手从污血里把孩子捞出来。孩子便“哇”地一声大叫了。余钱抱起孩子时,才发现孩子的脐带还和小凤连在一起。他便一手抬起孩子,一手抓过那脐带,想掐断,那脐带却不断,他犹豫片刻,用牙把脐带咬断了。
这时小凤脸色苍白,如释重负,她无力地吩咐着余钱烧水、擦孩子……余钱晕头转向地忙里忙外。天亮时,他才把一切收拾利落,把自己擦净包好的孩子放在小凤身边。小凤昏昏沉沉地睡着。突然,小凤睁开眼道:“余钱,你要饿死我了。”
余钱这才想到,该给小凤做吃的了。余钱煮了9个鸡蛋,他亲眼看见小凤不停气地把九个鸡蛋都吃了下去,然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余钱也困了,他蹲在地上,也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小凤生的那个孩子就是我父亲,小凤成了我奶奶。
余钱一觉醒来的时候,看见奶奶已在给我父亲喂奶。余钱看到平安的大人和小孩,舒心地笑了。他看到我爷爷时,已经能有一个完美的交代了。这时,余钱还不知道,艰辛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奶奶满月后不久,余钱就带着她追随我爷爷的队伍,开始东躲西藏了。
那时余钱没认识到这些,只昏昏沉沉地睡着。
二
父亲自从那次出院后,心里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一份东西。他不论干什么,总觉得有一双又深又亮的眼睛在看着自己,有几次,父亲还在梦里看见了那双眼睛。他恍若觉得在什么地方见到过那双眼睛,但细想一时又想不起来。
终于有一天清晨,父亲一觉醒来,才想起那是娟的眼睛,父亲的心里一下子变得明亮了,父亲再想起那双眼睛一下子变得形象亲近了。30多岁的父亲,在那天清晨从心底里就涌出几分柔情,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父亲的想像变得具体后,娟的笑,娟的气味都非常逼真地向父亲走来。心里装满了血与水的父亲,陡然多出了一份娟的位置。父亲不清楚自己是在恋爱,他觉得自己对娟的那份思念是对妹妹式的。父亲没有过兄弟姐妹,不知道怎样一种情感才算做对妹妹的亲情。
父亲从那天早晨开始,心里多了份内容,似乎一下子就年轻了许多。那天早晨起床后,父亲还试着吹了口哨。
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不论是在打仗还是在行军途中,冷不丁就想起娟,想起16岁少女的形象。
部队一连打了几个月的仗,有了一段休整的时间。父亲就在休整的日子里,愈加思念起娟来了,那时思念愈来愈顽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