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国宝级文物,就连一级文物也是从省里借来展出的。如果运气好,能从这座楚墓里挖出几样青铜重器,成为黄州镇城之宝,其祥瑞之气会让黄州城的文化面貌有大的改观。
听这一番话,曾本之又好气又好笑,他没想到自己来黄州的主要任务是做钓饵,更没想到基层的文化官员会如此配合地方的中心工作。
然而,曾本之的这种轻松心情只存在不到一小时。
漆局长与他的谈话还没有结束,万乙就敲门进来,像是若无其事地告诉曾本之,他看见一辆挂北京牌号的外型像装甲车的越野车停在隔壁那栋别墅楼前。漆局长不知其中奥秘,还以为曾本之是车迷,当面恭维说,以曾本之这种年纪还有如此年轻的心态,只怕还能再上一个学术高峰。
曾本之没有理会,转而说:“上午看的那个楚墓盗了多长时间?有半年没有?”
见漆局长点了点头,他又说:“这就是缘分了,前些时,有人请我去鉴定青铜镜,有一只从前没见过的三山纹镜,从痕迹辨认,应当是禹王城一带出土的。万乙当时你也在场,我是不是这样说的?”
万乙连忙表示确实如此,自己当时还以为曾本之只是随口说说。
曾本之继续说:“如此看来,这三山纹镜应当是从这座楚墓中流失出去的。可惜呀可惜,不然漆局长管辖的博物馆里就会有自己的一级文物了。”
漆局长在一旁懊恼不已,曾本之又说:“一只三山纹镜其实不算什么。万博士,你说说看,三山纹镜还有何奇特之处?”
万乙连忙回答:“龙要与凤配,山要和水共。三山纹镜本身就是稀世之物,如果再配上水波纹镜,山水合璧,那才是一方水土的大吉祥。楚人习俗虽然不是一定非要用对镜,但在以往发掘的有七鼎以上陪葬品的楚墓中,曾经见到过对镜。”
这时候外面又有人敲门,漆局长看了看手表,说大概是办公室的人找他。门开后,果然如漆局长所说,办公室的人走近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熊达世来了!”漆局长要他回话,就说自己开完会就过来看望。办公室的人不肯走,站在一旁解释,说熊达世就住在隔壁的别墅里,万一不小心碰上了或者被对方看见了,会惹人家不高兴。漆局长瞪了办公室那人一眼,然后才无奈地起身向曾本之解释,熊达世是个在北京路路通的半仙,北京有些小院里的人都叫他熊大师,会气功治病,又能看风水面相,他来黄州,人还没到,也不知要干什么,就有几个电话从北京打到黄州。领导就让他先出面接待,看看动静再走下一步棋。办公室的人接着漆局长的话解释,像熊达世这类难缠的客人来黄州,领导一般都让漆局长先出面。
漆局长离开后,曾本之免不了问那个临时叫来陪同的人,文物局长非要做到省一级的才有地位,在市县一级则是闲雅之职,漆局长是何许人也,年纪不大就坐上如此宝位?陪同的人告诉他,漆家从一九二〇年代起,直到现在,都是黄州方圆二百里的龙头老大,当年是红白黑三道通吃,后来黑白二道被消灭,漆家更是一家独大。不过漆家人都是闲云野鹤再世,不喜欢受约束,否则,从省长到部长,甚至再上一层都有可能。近几年略差一些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起来黄州一带名人挺多,武汉也好,北京也好,那些有武警站岗的大门小院,只有漆家人可以自由进出。若不是漆局长自己喜欢文物局长这个位置,领导也不会这么闲置他。以漆局长的个性,肯定先要给这个狗屎熊达世熊大师一个下马威。
听到这话,一直在窗边看那台挂北京牌号外型像装甲车的越野车的万乙回头开玩笑,要对方文雅一点,不要说狗屎,说鼻屎就行。
说笑之间,漆局长真的回来了,只见他脸上尽是不屑,进门就说:“什么狗屎大师,江湖那一套,我家老太爷后来都不玩了。也不知黄州是什么地方,敢跑来狐假虎威!”万乙又一次纠正,要他别说狗屎,说鼻屎就行。漆局长不明就里,听过解释后,他马上表示,还是曾教授有正气,也有底气,这鼻屎一词比狗屎更有贬义,往后就叫他“熊鼻屎”。大家都跟着笑,算是同意漆局长的提议。曾本之却不同意,他说虽然人人都有修辞的自由,但用鼻屎来形容某种人,他希望不要超出楚学研究范围。曾本之很认真,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万乙就要漆局长他们尊重曾本之的著作权,不要再传播。漆局长一边点头,一边介绍说,他其实也没有硬碰硬,就让办公室的人先陪那位“熊鼻屎”去东坡赤壁看看,用苏东坡的千古辞赋镇一镇其身心里的妖邪。万乙马上指出来,漆局长又将“鼻屎”用于修辞了。漆局长只好再次保证绝不滥用,同时又说,曾本之创作的这个词太妙了,想到了它,又想不用它,实在太难。
果然,从东坡赤壁回来,熊达世说话口气收敛了许多,实话告诉漆局长,自己在武汉听说黄州这边发现一座楚墓,特地过来看看,有没有让人眼睛一亮的青铜重器。
下午熊达世想自己出去转转,曾本之就找了个理由,要漆局长派辆车,让万乙悄悄跟着,看看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漆局长笑得很开心,说自己和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