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坐着小轿抵达伯爵府时,日头已经西下。桂嬷嬷忙着清点从苏府带回的一车妆奁货物到库房,翠枝伴着她走在昏黄的日落里,大片大片的晚霞将天际染红,一束束金光游离在厚重的云层边界,撒向人间。
应着中秋节景的各色菊花,已在府内的各个角落摆放到位,抓住夏季的尾巴,小花园里淡紫的木槿、艳红的木芙蓉、乳白的凤尾兰皆开的绚烂,像是要燃烧自己一季的花期一般,热烈而盛大。
苏锦带着前世苏家的一腔愁肠回到府里,落了一路的泪,心绪也解了大半,望着园里开的正灿烂的花儿,步履也轻盈起来。
刚进到翠云轩的第四进院子,守在门口、一身翠绿衫襦的碧荷便赶忙上前报信。
“四少夫人,您前脚刚走,伯爷便骑着快马回府了,换了身官服就往宫里去了,不到两刻钟又回来了,方才四少爷也回府在屋里等,现如今在伯爷的书房里。”
伯爷和世子都随老伯爷原是武将出身,原应镇守边关要塞,奈何如今边境太平、沿海安泰,各边界沿海皆有得力武将镇守,圣上向来与伯爷亲近,便留其驻守京城与世子一起奉旨行事,到各地巡查、督导,做圣上的眼线,任命为钦差大臣。
上个月,浙江沿海一带传出有倭寇横行,强抢民物,扰乱民绪,虽已增派官兵驻守,圣上仍想暗中调查一番,便命伯爷与世子一行人微服出访,查一查浙江倭寇横行的详细情状。
现如今寇盗还未平息,伯爷便私自回京,想必定是为了圣上的病情,从伯爵府到皇宫往返一趟快马加鞭也需一刻钟。伯爷这次进宫,怕是连圣上的面也未见到。
每逢伯爷和世子办完差回府,府里都会举办家宴庆祝,看今天这个情形,怕是这个席面开不了了。
回到房内,苏锦边解开披在身上的青锻绣荷塘月色图锦袍,边在翠枝的服侍下净了手。
“晓得了,若是四少爷晚间回房里用膳,你让长风尽早回禀一声。”
“是,夫人。”
碧荷转身便去送信。
“翠枝,你说晚膳我们吃点什么好?”
应付完碧荷,苏锦转身问翠枝。
“夫人,您还有这闲情雅致,伯爷和四少爷现在怕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翠枝贴身服侍苏锦惯了,这一世苏锦格外关注朝堂形势,她便也对这些天下大事有所耳闻。
“管他作甚,日子是一天天过的,可不能怠慢。”
苏锦净完手后,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往手背涂着宝善堂特供的玉脂膏。
“你说霁风楼的水晶猪肘和炉坑羊骨如何?”
“是,少夫人,奴婢这就派人出去采买。”
与翠云轩的悠哉闲适形成鲜明对比的要数伯爵夫人张氏的澄心堂。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赌,不要赌,你非不听,现在整个伯爵府都要被你输空了!”
张氏一身宝蓝色的衫襦,歪着头,卧坐在偏厅的矮榻上,一只手扶额,愁眉苦皱,一副头疼欲裂的样子。
面前站着一袭红色罗织鸟兽纹交领右衽的高大男子,束带用拇指那么大的白玉珍珠串成,腰间坠着金三事和两个黑段绣花草锦囊,发髻上插着一支羊脂玉簪,原是一身玩世不恭的痞气,现在整个人却是被训得畏畏缩缩。
“方才钱庄又送来五百两的欠账,你前几月是如何答应我的?”
一时间张氏只觉怒火攻心,说话声音渐小,右手按住胸口。
“额娘,您就莫要气了,我昨日原本只想去醉香楼吃吃酒,奈何喝昏了头被人驾到赌坊输的钱,还好只有五百两。”
原来是三少爷陆逸安又被钱庄追赌债,他见状立马上前扶住张氏,边说边给她顺气。
“只有五百两?”,张氏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不觉往侧歪,“我们伯爵府现在上上下下也凑不出五百两!”
“娘亲!”
陆逸安连忙扶张氏在矮榻上躺好,歇息了一会儿,张氏打起了三少夫人王玉瑶的主意。
“你媳妇的嫁妆可以挪挪吗?”
“额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屋里那只铁公鸡加母夜叉,自打知道我近赌,连根银针都不肯漏给我。”
陆逸安说的恼火,张氏长叹一口气,王玉瑶闺阁名声不好,王家自知理亏,为了给嫡女壮势,便在嫁妆上狠下功夫,当年出嫁,王氏的嫁妆可绕京城半圈,十分风光。
张氏虽为婆母也确实在嫁妆这件事上拿王玉瑶没办法,王家现如今风头正盛,王玉瑶又是嫡出,若是嫁妆出了问题,王家定是要上伯爵府讨个说法的,只怕到时候没理没脸的就是她伯爵府了。
见张氏哑着嗓子不吭声,陆逸安殷勤的接了盏茶,扶起张氏给她润润嗓子,张氏睁着眼望着印着麻姑拜寿的粉瓷茶碗硬是半天没伸手。
“知良,这些年为了悄悄替你还债,娘的嫁妆也空了,伯爵府值钱的田地铺子也卖得差不多了,今日正好你父亲回来了,钱庄的人还在后院候着,为娘实在是护你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