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影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没用过。
火升起来了,却不知道用哪口锅烧水,帮着阿晚切鳝丝,却自作主张切得太细了。
“阿晚,我……”他张了张嘴。
林向晚没有留意到他的称呼,只以为他是为了吃不到鳝丝面而觉得可惜。
“皇上就尝尝嘛,”她声音轻快,“说起来,臣妾也好多年没有吃过鳝丝酱了,若不是皇上将鳝鱼切得这样细,臣妾只怕还没有机会吃呢——话说回来,皇上的刀工当真不错,臣妾练了这么多年,也没法子切到像皇上这般细如牛毛。”
顾寒影觉得心口那股闷闷的气息消散不见了,他又昂起了头:“朕自幼便拜了名家为师,苦练刀法十几年,并非朕自夸,整个申国里,大约只有十人能与朕一较高下。”
“皇上竟然这样厉害!”林向晚睁大了眼睛,随后便笑了起来,“这样的刀法,却来帮臣妾切了一盘鳝丝,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怎么能这样说?”方才那一点消沉已经全然不见了,顾寒影高兴地说道,“能帮阿晚做事,无论是什么,朕都是高兴的!”
林向晚怔了怔,这话他从前便说过。
那还是两人最亲密的时刻,她刻意接近他,用自己的美貌与温柔,一点一点引诱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来越沉陷。
有一日她在他面前落泪,她说起自己如何思念父母与大哥,他们却被丢在乱葬岗中,连衣冠冢都没有。
他的眼中满是怜惜,脱口而出:“我帮你替伯父伯母和大哥去点几盏长明灯,让护国寺的大师们替他们超度!”
她做出一副踟蹰的模样:“可若被人看见,告诉了皇上,我怕……”
“没事,”少年的目光炽热而诚挚,“能帮阿晚做事,无论是什么,我都是高兴的!”
林向晚只觉得鼻尖微酸,她侧过头去,低声说道:“面应当快好了,臣妾去看看!”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顾寒影身边。
她一边搅着面,一边想道,如果她当初没有引安阳侯夫人去护国寺,她与顾寒影,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明明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却好像永远都隔了一堵墙。
不会的,她告诉自己,若她没有引安阳侯夫人撞见顾寒影给林家人点长明灯,五皇子便不会以此攻讦顾寒影,顾寒影也不会迫于情势,不得不为了拉拢朝中武将而在皇上面前,提出要求娶自己。
或许,他还是对她有意,不过皇后这个位子,应当是白凌薇的,而她的身份会是什么?林婕妤?林昭仪?林贵妃?
无论是什么,都远远不够。
林向晚收敛了情绪,将面盛了出来,做好了鳝鱼酱浇在上面,笑盈盈地问道:“皇上是想要回殿中吃,还是就在这里?”
香气四溢,顾寒影深深地吸了一口,笑道:“若是再端回去,只怕味道就没有刚出锅的时候这般好了,便在这里吃吧!”
林向晚端着面走到一张干净的桌旁,顾寒影拉过来两张椅子,顺手递了筷子给她。
两人对坐下来,顾寒影吃了一口,只觉得味道十分鲜美,半分鳝鱼的腥气也没有。
“阿晚这鳝鱼酱做得极好,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学的?”顾寒影惊叹道,“御膳房竟从来都没有做过!”
林向晚笑了笑:“这都是穷苦人家才会做的吃法,上不得台面,御膳房怎么会做来给皇上吃?”
“怎么会!”顾寒影立刻说道,“朕觉得比鳝丝面要更好吃些!”
“皇上只是吃着新鲜罢了。”林向晚摇摇头,“这是民间的做法,从田间摸到的鳝鱼大都小的很,炒起来肉太少,于是便去骨剁成肉泥,做成鳝鱼酱,保存的时间也长些。”
“臣妾从前与哥哥在边疆的时候,到了夏日便会去田间摸鳝鱼。”林向晚的目光中带着些怀念,“大多数时候只能摸到几条罢了,做一回酱不划算,就只在煮粥的时候丢进去,权当吃些荤腥了。”
“偶尔有事会抓的多些,臣妾便将它们做成酱,夹在饼里吃,能吃上好久。”林向晚说道,“还有一回,臣妾抓了好大一条鳝鱼,足足有两斤重呢!”
“那么大!”顾寒影并不知道两斤重的鳝鱼有多大,不过他还是做出惊讶的样子,“阿晚真厉害!”
林向晚笑道:“不是臣妾厉害,是小猫……臣妾那时候养了……不对,应当说臣妾认识了一只猫。”
小猫哪里算是她养的,更像是个与她相识的朋友。
“小猫聪明得很,常蹲在一旁看臣妾抓黄鳝,”她说道,“那天它一边叫一边引着臣妾往前走,到了一片田地旁,它就在洞前蹲着,臣妾顺着洞往下挖,那条黄鳝刚一露头,它一口便咬住拖了出来,丢在臣妾的脚旁了。”
“那条黄鳝臣妾一半煮了给小猫,剩下的一半和哥哥一起吃了。”林向晚吃了一口面,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时候,臣妾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黄鳝更美味的东西了,”她说道,“可如今再想起来,黄鳝长到那么大,肉已经老了,腥味也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