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能称小国。”
谢清高依然狡辩:“印度皇帝不恤祖宗之地,一战而割孟加拉。我大清圣主明君,固知祖宗之地不可轻弃,一尺一寸皆得来不易。”
周琅叹道:“清朝的土地难道不是从明朝抢过来的。乾隆姓爱新觉罗,不姓张王李赵,中国的地可以姓爱新觉罗,谁敢说不能姓英吉利、法兰西。”
谢清高道:“大清可不是与大明争的天下,是从创贼手里夺来的。”
这就是满清两百多年来一直宣传的道理,他们得到的天下,不是从明朝皇帝手里夺过来的,是从李自成手里夺过来的,他们还宣传自己是给明朝报了仇,是奉天应命,多尔衮还假惺惺的祭拜过崇祯。
周琅知道从民族、国家的角度来说服谢清高很难,因为民族和国家观念在中国人的思想文化中已经很淡了。
他需要用中国的方式来解释:“谢兄,你读过书,你知道有千年不易的王朝吗?满清得国已逾一百五十载,古语有云,胡无百年运,如今已过了五十载,满清之福泽即便再深厚,也该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谢清高听着神情更加低落,显然清末的气象让人很难有信心,贪官污吏横行,说民不聊生或许夸大,但民生凋敝却是现实,整个社会都充满了腐气。
周琅继续道:“这些年四处叛乱不断,乾隆自夸十全武功,那一次不是官逼民反。满清的国运快到头了,或许就是一两年,或许一二十年,可毕竟是快了。谢兄,你知道这一次谁会得国吗?”
谢清高茫然的摇了摇头。
周琅引导他:“天下必然要乱,对不对?夷人已经到了广州,对不对?天下一乱,夷人必然趁虚而入,对不对?倘若天下大乱,夷人趁虚而入,我们便是另一个印度!谢兄,天下大势,两百年必有英雄出。上一次李闯颠覆大明,满清趁虚而入,定鼎天下。这一次是不是更有夷人趁乱而起,以夷变夏呢!”
此时谢清高已经被周琅的逻辑完全弄乱了,他满脑子都是大清印度,满脑子都在闪现大清霍乱四起,夷人从东南侵入,天下饿殍遍地。
可一想到造反,他顿时清醒了,天下大乱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能背一个反贼的名头。
他依然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会造反的。”
周琅知道这个人完全无法说服了,叹了口气。
“人各有志,在下也不强求。你我相识一场,曾许诺你四海为家。你若想走,我不强留,那艘船你开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周琅说完,摆了摆手,谢清高拱拱手,面色阴沉的走了出去。
谢清高登陆的时候,已经是经历了半天海战,傍晚时候了,他跟周琅一席长谈,天色更晚,周琅心力俱疲,直接就睡下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醒来,竟然发现菲舍尔正在组织士兵从幸运号上搬运物资,如果仅仅是物资也就罢了,他发现菲舍尔还让人把船上的大炮都往下拆卸,这些都是东印度公司制造的欧式舰炮,威力和射程都比满清自造的大炮要优秀的多,幸运号上有十五门大炮,最大的二十四磅,最小的也有十二磅,而且质量都相当不错,有这些大炮在,打鼓港就更加万无一失了,即便遇到这次规模的满清水师进攻,防守下来也会轻松的多。
可是谢清高怎么能让菲舍尔拆他船上的炮呢,没有炮他还怎么远行?
周琅带着疑惑,很快就在船上碰见了谢清高,他竟然也在船舱中帮忙组织拆卸。
“谢兄,这是何意?”
周琅知道自己昨天没有说服谢清高,他已经放弃了说服这个人,这种读过儒家经典,受过传统教育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很难更改。周琅有些担心谢清高是想把炮留下,然后不带武装出海,那样也太危险了。
谢清高呼了一口气,苦笑道:“周兄。我可不想海外归国,看到夷人做了天下。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岂能万里腥膻!”
周琅点头,对谢清高,或者说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他们的民族观念,国家观念虽然很淡薄,可是文化的傲气却很强,尧舜禹的土地,怎么能沾染夷人的腥膻味呢。在这点上,读书人甚至有一些洁癖,就好像当年满清入关,在江南文化兴盛地区,遭遇到了最强大的反抗,底层百姓都出来反抗,原因仅仅是剃发易服。在这个文化认同多过民族和国家认同的社会,皇帝可以换,官府可以换,但衣服和头发是不能换的。以夷变夏,比什么都恐怖。
周琅拍了拍谢清高的肩膀。
谢清高补充道:“周兄,我不造反。我只反夷人,我不反朝廷!”
谢清高的话,让周琅有些意外,看来他还是没想通,周琅顿时觉得,他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认识还不够深刻。
但他不介意了,骑虎难下,现在已经不是谢清高能够决定的了。他已经留了下来,船上的大炮都拆了下来,满清打过来,他反不反,结果都一样。现在大家真正算是上了一条船,谁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