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束◎
秦泽记得,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自己就是其他小孩口中的那个“野孩子”。
不过是小学生的年纪,一群孩子却也能有着近乎天然的恶意, 故意起哄般问着秦泽家里的私事。
“你的爸爸呢?父亲节的活动也看不到人。”
“哈哈, 我妈说他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嗯, 我爸死了。”面对他们的起哄, 秦泽随口咧咧。
因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父亲这一号人物,秦泽对母亲口中那位“早死”的父亲,没什么感觉, 更没有尊重。
如果一定要说得再详细点, 那便是,他压根不知道拥有父亲是怎样一种体验。
既然从未体验过,那么也就无从产生情绪。
在秦泽的世界里, 他就该是与自己的母亲相依为命的。
就像他本来的姓, 在足足二十年的岁月里, 他随母亲姓张。
他该叫张泽。
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 一定不算糟。
不知为什么, 他们的经济条件从来都和普通的单亲家庭扯不上关系。
他的母亲不用工作,但他们依然能够衣食无忧,甚至于条件优渥。
他们没有住在别墅或者其他豪宅里, 但他似乎从很小的时候, 就能够享受到旁人一辈子都买不了的奢侈品,只要他开口要。
母亲对于花钱这件事, 从来都不会珍惜, 就好像这钱不是她的, 以至于小时候的秦泽忍不住问起母亲。
每当这时, 张婉凝都会搬出他那“早死”的父亲, 说这是他父亲给他留下的财产。
每当这时,秦泽都会觉得,这笔父亲留的财产,就像是《天书奇谭》里花不完的聚宝盆。
于是又想想,有个“早死”的父亲,也没什么不好。
被母亲独自抚养长大,也确实还不错。
除了母亲的堂弟偶尔出现时。
印象之中,这位堂舅每次上门,都带着一身酒气。
他不习惯脱鞋,带着泥的脏皮鞋一点点把地板蹭黑。
堂舅点一支烟,就能抽一个下午,一直抽到傍晚他放学。
秦泽每次都皱着眉从堂舅身侧路过,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可外面的声音还是会蹿进来。
“姐,再给我搞点钱。”
堂舅要钱的声音总是很小,扭扭捏捏,可如果母亲对此不耐烦,斥骂他几句,他一定会开始抬高声音,有意压过母亲的声音。
“怎么了?我又不常来,你那么有钱,再说了,就算没钱也能找他要!当年如果不是我教你,你有再大的能耐,能认识他?”
“面前摆着摇钱树,还不知道怎么赚,不是傻子就是瞎啊……”
堂舅似乎说了很多,但秦泽只听到了开头,后来的都被母亲有意抬高的声音盖住了。
秦泽脑子里转悠的,也就只剩了句“你那么有钱”。
母亲确实有钱,秦泽深信不疑。
高中毕业后,他的成绩那样差,母亲依然把他送出了国,在一所很棒的名校上大学。
秦泽不用想都知道,是他母亲捐了楼,他才进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秦泽开始觉得母亲的钱财有点多到离谱了。
但小小的试探与询问,都被母亲遮掩过去。
因为英语不好,又来了英国留学,秦泽一开始就四处磕磕绊绊。
进了校园后,秦泽连教学楼都找不到方向,又不好意思问路,只好在一棵松树下打转。
成功错过上课时间后,秦泽彻底放飞自我,索性坐在了松树边的草地上,看着一只小松鼠从松树上飞快地跑下去。
他看得入神,好半天后,才发觉松树的不远处多了一个人,也在看着松鼠。
也是亚洲面孔,身材挺拔,个子约莫比他高出半个头。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秦泽却觉得这个人他很熟悉。
一时之间,他最开始的那些不好意思,都暂时消失了。
他操着很不流利的英文,询问对面的人。
那人抬了抬眼,很淡漠地瞥了瞥他,然后道:“我会中文。”
“那可太好了!请问你知道这个教学楼怎么走吗?就是这么拼,我不太会发音。”
秦泽一边拿笔写,一边向那人比划。
那人似乎是为此感到无语,但还是指了指他的身后:“就是你身后的这栋楼。”
“哦……谢谢。”秦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叫什么名字啊?能认识一下吗?”秦泽主动勾搭。
可那人好像生来傲慢,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就在那人要转身离开时,秦泽又慌着叫住了他:“哥们,那你能陪我进去吗?”
“我找不到教室……”秦泽小声叨叨,“我在国内英语差死了,高考只考了55分。”
在异国他乡,在这样一个陌生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