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下了山, 浮云卿把纸鸢递给麦婆子,自己则去了沧浪亭后山小径。 落盖在竹叶上面的雪沫子,把沫子揉成圆滚滚的团子, 握在手里,朝更寂静处走去。
石狭径后有一处空旷的平地, 零零散散地落着坟头。这是钱塘门一带地皮最贵的墓地,死去的贵胄世家若不想入祖坟,便会买下石狭径的地皮,埋葬在此。
她给敬亭颐买了一块地, 墓碑上
只写着“亡夫之墓”四个字。墓前有她前几日送来的花圈, 今下都已被白生生的雪掩埋住了。
大寒日,百姓都窝在家里, 围着火炉暖手,吃顿热乎的拨霞供,除了浮云卿, 没人想到墓地里走一走。
浮云卿坐在墓前, 把雪团摁在墓碑底下,“敬先生,我给你捏了个小雪人。你是小满降生的酉鸡,所以我捏得是啄米的小鸡。”
米呢,是雪沫子。至于这酉鸡 ……
浮云卿仔细看了看,猛觉这只酉鸡更像只头戴金冠,耀武扬威的狗,她再也夸不下去。
扫落覆在墓碑的雪, 甩出条干净的帕子, 把石墓碑擦得锃亮, 倒映出她憔悴无神的脸。
浮云卿烧了盆纸钱。在数九寒冬里, 红黄交加的火焰不像平时那么热,反而暖和和的。浮云卿抻着手,虚虚围在盆边,火苗围着她打转,像敬亭颐握紧她的手一样,温暖,踏实。
纸钱多,烧得慢,浮云卿吁了口长气,诉说道:“已经一年啦,你离开我已经一年啦。年初国朝改了元,如今是景明初年。春和景明,是个好气象。疯疯傻傻,浑浑噩噩的日子,我也过了一年 ,该向过去挥手告别,挣扎着走出来 。”
她有许多话想跟敬亭颐说,平时憋在心里,日复一日地积攒着。如今真到倾诉的时候,那些絮絮叨叨反倒说不出口了。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你过得还好么?”
话落,冷冽的风慢悠悠地袭来,裙摆翩跹荡起,仿佛在回应着她的问话。
“我读过一本怪志,上面写了句佛家所言:‘三十三重离恨天,四百四病相思苦。’你的魂会归入阴曹地府,还是会飞向离恨天呢?你还记得我么,还是说,独留我一人守相思苦。麦婆子说,按她们老一辈的算法,你已经是一岁的孩子 ,会投胎到哪一家呢,我还没见过你躺在襁褓里的模样呢。又或是化成人间风雨,化成毛茸茸的猫狗,不做人也挺好,做人太苦 。可你不做人,我又该怎么寻你呢?又想你欢愉,又想亲眼看见你,你说矛盾不矛盾。”
她揉了揉略稍酸涩的眼,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尖,缓声说道:“敬先生,我好想你呀。”
然而就算想他想得夙夜不寐,那又能怎样呢。他不能在她蹬被衾时,给她掖紧被角;不能在她痛哭流涕时,将她拥在怀里安慰;没办法见证她艰难的成长,没办法在她成长后,揉揉她的发明,这厮被磨难打败了么。我偏要跟从前一样,甚至要比从前更灵动。”
她晃了晃厚实的书,“从前我可不会主动读书练字,不会趁日头正好耍拳跑圈。人呢,不能在同一处栽跟头。可以在某日多睡会儿,但绝不能荒废学业。读万卷书,也得行万里路,不然只会纸上谈兵,只会耍花拳绣腿。行万里路前,得先练真功夫。我把卓先生教过的拳术剑术都练了练,不说精通,最起码已经扎牢了基础。从前不懂姐姐为甚非得逼我读书,今下想来,还真得感谢她逼我读书哩,也得感谢两位先生,感谢缓缓和素妆阿姊。”
道理一套连一套,叫麦婆子听得一愣一愣。
这倒也好。浮云卿说释怀了,婆子悄摸观察多日,果真见她不再气馁,每日都似打鸡血般,冲劲十足。
浮云卿呢,恨不能把一日拆成三日过。
因着没日没夜地练武,她竟练出一身精瘦的肌肉。偶尔阖宅仆从聚在一起打马吊牌,她会凑嘴说句:“ ,要不要比掰手腕?”
汉子小厮们爽利说好,一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起先大家还存着气,有意承让浮云卿。待看见她以一敌十,再也笑不出来。结果不言而喻,她一举成为宅邸里武力最高强的人。
人从阴霾里走了出来,常常沉不着气,撒欢往外跑,谁也拽不住。阴差阳错间,浮云卿竟闯进了江湖。
盟主赛红娘见她是熟到不能再熟的熟人,热络地搂着她的肩,把她介绍给诸位盟友。
浮云卿受宠若惊,慌乱间给自己起了个别名,“我叫呼延清,呼延赞的呼延,清水的清。太.祖朝的名将呼延赞是我祖翁,我是得他真传的亲孙女。”呼延清这个名字,是从前行香赠她的。行香听茬了,她却把这名字延续了下去。
反正出门在外,尤其是混在江湖间,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江湖人士没那么多心眼,简单了解过她的身世后,旋即提议与她切磋武功。
她动作灵活敏捷,善近攻,与五大三粗的男儿郎不同路,切磋时,优势尽显。
打败几个武力中等的,又凑巧战胜武力高超的,自此在江湖里出了名。
从此浮云卿这个公主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