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意,有生之年,烦请你再等等我。◎
谢琼琚有两个贴身的大侍女, 分别是竹青和兰香,因为自幼长大的情分,关系尤似姐妹。
当年在谢园, 侍奉她自也侍奉贺兰泽。
兰香性情爽利, 竹青要静默沉稳些。
夫妻二人偶尔闹别扭,贺兰泽那会还是沉默性子,谢琼琚则有话说话。一个闷声,一个折腾,吵不起来或是吵起来瞧着都不是好事。
兰香跺脚, 在中间传话调和,哄了这个劝那个。
竹青便捂住她的口,将她拖走,“小夫妻拌嘴,不是冤家不聚头,咱们去掺和什么!且煮茶去, 给他们润嗓子、醒神。”
这话落下,谢琼琚闭了口, 确实口干舌燥。
贺兰泽上来哄人,冤家才聚头, 那他还有好何生气的。
谢琼琚的侍女们都不惧她,成日围着她闹腾。
夏日她让剥莲蓬要煮汤喝, 侍女们便在荷塘划船嬉戏, 惹得水坡不平, 浪涛声起。竹青会压声道,“姑娘和郎君正对弈, 不许喧哗。”
冬日围炉看雪, 奴才们往炭盆内扔了一把毛栗, 烤得哔哔啵啵,竹青盯在炭盆片刻不离,见裂口便赶紧将它们夹出来,唯恐自家主子吃不上头一口最香糯的。
谢琼琚去汝南外祖家,不放心贺兰泽一人在长安城中,将竹青留下照料他。
竹青便只每日正午前后两个时辰侍奉在侧,无有传唤绝不入堂,更是从不给贺兰泽单独守夜。
年长的嬷嬷和底下的丫头都道她是榆木脑袋,姑娘都放心将她独留给郎君,所谓照顾多半是那点意思,便是没有那层指意,这般好的时机成了事,也无伤大雅,反而还衬了姑娘贤惠大度。
她厉口淬她们,“左右是你们一个个藏着这样的心思,反倒挑唆到我身上,且都趁早给我掐灭了。”这桩事后,她将多嘴的侍婢全都打发出了谢园,送去庄子劳作。
原是个极稳妥的人。
然这厢,在千山小楼见到贺兰泽后,竹青秉持多年的谨言慎行被彻底打破。
初时,自是因为激动。
她自一年多前夜中奔逃时,同谢琼和皑皑走散,为躲避青楼牙子的追补,咬牙从半山跳下,摔断了一条腿。幸得一户农家夫妇救下,如此养伤就耗了大半年。
也曾暗里找过谢琼琚,但东郡到辽东郡尚有数百里,谢琼琚又不敢抛头露面,勉强留下一些痕迹,能被发现的极少。两处都是孤弱女子,遂也错过至今。
后来她身子好的差不多,正想来辽东郡好好寻找主子。不想三月里又听闻谢琼琚在飞鸾坊卖画一事,再到闻谢琼瑛兵临上党郡,如此多方辗转,却都不得踪迹。
直到这个月月初,贺兰泽张贴告示,她将信将疑在府前偷偷徘徊了两日,又私下打听这千山小楼主人的名声和举止行径,确定基本无碍后,方才敢揭了告示赶来。
一别数年,也是故人了。
竹青在府门前向贺兰泽匆忙行礼,俯身一拜,被贺兰泽亲自伸手扶住。
昔年统掌谢园内务能干温厚的姑娘,举止言行里还有她主子的模样。而经年后,亦如她主子一般,眉眼沧桑而疲惫,徒留一抹对稀薄至亲的不舍。
但又不是很像。
贺兰泽不知怎么有一刻恍惚,心中莫名怔了一瞬。
他眼前突然就浮现出谢琼琚离开的那日的模样,虽说理妆更衣,精神了些。神宇之间亦多有平和,甚至多出释然。
但是,少了念想。
少了一份对亲人的眷恋。
明明她去往手足处!
明明孩子在这啊!
无论是期盼还是不舍,都该有这般情意的。
但是,她平静眼眸里,偏偏半点也没有!
“皑皑,翁主病了是不是?在哪?可能让奴婢瞧瞧?”竹青受不起贺兰泽这样大的礼,只有些局促地退在一处。
然一手带大的孩子,近在眼前,扯她心神。
“她前头误食过敏,现在已经无大碍,就是还不曾恢复元气。病去如抽丝,疲累了些,眼下还睡着。”贺兰泽将人带去孩子的寝殿,由着侍者打开帘帐,同她解释。
一眼便是熟悉的面庞入眸,再观是凹陷的双颊,留有伤痕的指甲,竹青泪如雨下,轻轻抚过孩子,转身同贺兰泽福身行礼,轻声道,“奴婢来了,且还是让奴婢侍奉皑皑吧。姑娘身子不好,让她歇着。等她好些,再让她照顾皑皑,让她们一道处着。”
说到这处,她似有些急切,只恳求道,“郎君,您且劝劝姑娘,她自个身子最重要。如今你们一家团聚,也算熬出头了,来日时多,她身子养好了,尽着她和孩子相处的……”
竹青还记得,当初谢琼琚逃出长安在东郡和她们重逢后,便整日抱着孩子不肯松手。奈何两年过去,那样小的孩童早已忘记生母模样,便只当生人近身,害怕不已。
而谢琼琚也不知怎么,皑皑越抗拒,她便越要拉她在身侧,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