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一侧墙上贴满了照片, 冬日的阳光从另一侧懒懒洒下。和煦的风晃悠悠地来,吹得人影也婆娑。
“你们刚才说什么了?”叶疏桐闷声闷气地扯开口罩。
刚才一睁眼就看到孟清和邢荞站在那儿有说有笑,明明都不怎么认识, 好像很熟似的。
孟清说:“反正没说你坏话。邢荞说我们原来那间教室现在空着,可以去看看。”
叶疏桐酸溜溜地开口:“你和谁是我们啊。”
孟清顿了顿, 玩笑刚要出口,但又觉得不合时宜。他微微回头,发现叶疏桐站在那一面展示墙前, 目光逡巡于松散排列的照片之间。
“优秀毕业生”几个字挂在最上面,按毕业年份往下数第五行。
叶疏桐排在最左侧。
十八岁的少年干净明朗, 肆意张扬的眉眼和现在几乎无二。只是看上去不太高兴, 懒散地瞥来。
……是那种会被别人说“很酷”的姿态。
孟清走近一步,忽然一只手伸来, 从木夹取下了那张照片。
叶疏桐自然地挪到那一排的最右侧, 和孟清照片旁边的那张调换了位置。
邢荞的照片被挪到了最左边第一个,在最显眼的位置。
叶疏桐装模作样地拍拍手, 心满意足地评价:“顺眼多了, 这才像话嘛。”
这行为最多不超过五岁。
孟清的声音平淡:“干嘛非要放一起。”
“好看啊。”叶疏桐理所当然。
两人慢慢地走到了三楼南面靠近楼梯的那间教室。
邢荞说,这间教室这学期空出来了, 等下学期才会安排使用。
孟清和叶疏桐初一就在这间教室, 中途兜兜转转换了许多次别的地方,高二时又回到了这里。
挂在门口的牌子早已变了数字。
教室内的设施、桌椅也全都换成了新的。
唯独没变的是宽阔的窗,和窗外那棵高大古老的梧桐树。冬日萧瑟的枝干盛着温暖的光线, 影子在课桌边缘徘徊。
孟清静静地看着那棵树,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它繁茂迷人的金色。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到瑚城的第一天,踏进这间教室的第一次, 看到这棵树的第一眼。
他和叶疏桐的人生,就是从那时起,有了交叉点。
-
那是二零零六年十一月的某天。
孟清是在开学近三月后转学到瑚城外国语中学初一年级的。
年轻的班主任站在讲台边拍了拍少年瘦削的肩,心情很不错:“……孟清同学的成绩优异,是拿了全额奖学金才选择咱们学校的。以后呢,大家要一起努力学习。喏,孟清先坐后面吧,咱们班的位置都是要每周轮转的。”
在一些唏嘘的声音中,孟清顺着狭窄的过道走到了最后一排的窗边。
他的同桌正趴在桌上睡觉。
孟清坐下时,周围几个男生都多看了他两眼。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
很快,孟清感觉到有一些不对。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看上去很严格,但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叫醒他的同桌。周围的同学认真听课的,“都说了我们宿舍不准进人。”
孟清不卑不亢地回答:“曹老师安排我住进来。”
那人正要说什么,被另一个人阻止了。
“行,你进来看看。”
大门一开,露出了孟清原本要住的那个位置。
上床下桌的配置早已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还有一地烟灰,脏乱得不像话。
“看清楚了吗?没有你的地方。”
那个高大的男生吹了声口哨,“砰”地砸上了门。
孟清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慢吞吞地捡起地上的行李。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于是坐在了冰冷的楼梯。
过了一会儿,有人上楼的声音。
“你在这儿干什么?吓我一跳。”
孟清一抬头,发现是叶疏桐。
他没吭声。
叶疏桐走到他旁边时,停下脚步:“你怎么不高兴啊?下午不还好好的吗?”
孟清抿着唇,习惯性地沉默。
他希望叶疏桐别再问了。
可是很明显,叶疏桐才不会放过他。
“说话啊,别当哑巴。”
孟清的声音有一点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不高兴?奇怪,你明明就很难受,为什么不说……哎,你不会要哭吧?”叶疏桐一下子紧张了。
孟清抬头瞪他,硬说:“我没哭。”
叶疏桐舒了口气,说:“那我回去睡觉了。……你住哪儿来着?”
孟清说:“还没有地方住。”
“噢我忘了,你是新来的,”叶疏桐回头时,看见白净单薄的少年有一双微红的眼眶,像盈着一层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