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回长信殿传话时封鞅也在, 见合懿没有一道回来便立时向皇帝告退准备出宫回府去了。
出长信殿往南过英成宫广场, 向西进夹道, 路上还要再拐三个弯儿跨过两道朱漆槛才能到内宫门, 途中有齐整的禁军来回巡逻, 不出两百步必然会遇上一批,宫禁森严向来如此。
可就是如此森严的宫禁,没禁住某些胆大包天的叛逆之心。
在他迈步过第三个弯儿前, 忽从一旁的小道的宫墙阴影下冲出来个人,明确而坚定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身小宦官衣服下的身形却分明是个女子,定睛细看,不是骞瑜的贴身婢女又是谁。
“多有冒犯, 请太傅大人恕罪。”
她微微弓着腰,低眉颔首的姿态,开口话音却淡漠如水,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封鞅望着她立时蹙起了眉,眸中凝起寒霜当头落在她身上, “让开!”
婢女交叠在身前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些,随即再躬身下去一些, 到底未有退让, “主子想请太傅移步一叙,请太傅大人务必赏脸。”
封鞅并不理会面前的人,抬眼朝前方宫墙尽头看了眼,波澜不惊的语气, “自己听,下一批巡逻的禁军百步之内就会从那边转过来,你若不想死在这儿,现在就回去告诉你主子,既来之则安之,别再甘之如饴地当别人手中的棋子。”
他就那么站在那,青天白日下朗朗清举,并不需要动,也不需要绕过去,若她自己不走,只待巡逻的禁军过来,这么个偷穿宦官衣服的宫女,能寻的罪名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只要他一句话,便有千百个说辞能将她就地正法,都用不着过掖庭待审。
这人面上永远是与世无争的淡泊,口中却是咄咄逼人的锋利,半点虚招没有,一击即中,直刺要害。这样的人可不会跟你开玩笑。
夹道两壁的回音效果甚佳,从这边能清晰地听见那头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落在婢女耳朵里便是一道无形的催命符。
人在生死面前没有真正能镇定如山的,但事没办成总归也不行,她忽地屈膝跪倒,话说得很快,“主子说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敢劳烦太傅,只要太傅今日应允一事,往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您自此都可安心做大赢朝的驸马,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她双手抵在额上深深扣下头去,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意味。
“请太傅三思。”
这就是上过贼船后染的一身腥,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被拿出来换汤不换药的作为威胁的筹码,百试不爽。本以为除掉邹衍就可高枕无忧,现在瞧着竟还不能够,要是不彻底断绝了她们的念头,后患无穷。
封鞅挑了挑眉,垂眸瞥了眼地上的婢女,没立刻开口,只静静看着她在愈加清晰的脚步声中终于忍不住动了动腿,才淡声问:“何事?”
婢女如蒙大赦,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仍躬着身侧过去朝一旁的小道比了比手,“奴婢终究身份卑微,此事,主子想亲自与您详谈,太傅大人这边请。”
沿着那条小道往前走百十步就拐弯,人影闪进宫墙里时那头的禁军也正路过这岔道口,堪堪错开来。
宫里真正人多的地方是后宫,其他的地方大多数时间都是空旷而寂静的,这会子大冬天也冷,寻常除了差事上的必要走动,宫墙底下很少能见着人。
那婢女显然也是早有准备,走走停停一路皆十分小心谨慎,约莫半柱香时间,终于在保和殿门前停了步子。
地方倒选的隐秘,这地方早前儿失过一回火,起火的原因很有些天意似得的诡谲。
雷雨夜里一道惊雷劈在房,临阵倒戈究竟是为了冠冕堂皇的万民,还是为了,长公主?”
她轻轻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封鞅,期待从他脸上看到点前后相悖的促狭,可是没有,他坦然得无法再坦然,“她就是我的原因。”
他走到窗口处透过缝隙朝外瞧了眼,算算时辰耽搁得有些久了,回过身理了理宽大的袖口,不准备再耗下去,“邹衍此人我不会救,今日我说的话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内,想通了就除掉外面的婢女,其他诸事我自会处置。三天后她若还活着,我不会再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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