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便准备回城了, 夫妻俩先在琼楼陪太上皇和太后一道用过早膳, 又坐了会儿, 临到要走了, 合懿拉着太后的手很是放心不下, 她知道的,太后就是看着厉害,其实是个心软不过的人, 玺儿没了,对太后的打击不会比对皇帝的打击少。
太后知道女儿的孝心, 拍拍她的手背,面上还是挂出个笑来,“回去安心养胎, 别挂念我和你爹,等明年开春儿再和世卿一道过来就是了。”
父母的心都是这样子的,不想教儿女担心所以要让自己看起来一切都好。
合懿也不想再给爹娘添一点儿愁绪,抿嘴点点头,让松青把做好的大氅递给桐春姑姑, 嘱咐了太上皇注意身体,劝慰了太后让放宽心, 想着外头天寒地冻, 便不教他们相送,和封鞅两个人自往行宫外去了。
知遥这次不和合懿一起回城,小姑娘把太后看成了人生道路上的明灯,现如今明灯有些黯淡了, 贪玩儿这档子事对她来说自然比不上哄太后开心更重要。
马车自宜华山道碾过一路的积雪缓缓而下,时隔三个月,又行过那段曾经血流成河的路,地上曾经触目惊心的血迹都已被黄土掩埋、白雪覆盖,风中的气味也尽都消弭殆尽,仿佛只有前方残缺的山体能为那场厮杀佐证。
合懿坐在车驾里仍止不住心悸,阵阵翻腾不停的恶心混杂着酸楚直冲上心头,直冲得她鼻子发酸,泪眼婆娑间都是那日玺儿躺在皇帝怀里的景象。
封鞅知道她触景伤怀,便伸出手臂去揽住她的肩膀,试图送去一点慰藉,却听她说,“因为冷箭无眼所以就连孩子都可以毫不留情的下手,世卿,你从前说得没错,这世上发疯的人太多了……”
是很多,人这一辈子尽是道不尽的贪嗔痴怨憎会,有人选择放在神台上高高供着,远远瞻仰或是白日里做个梦也能消解。
可偏偏还有人放不下,于是拼了命地去追逐,想把不属于自己的攥在自己手里,而追逐过程中遇到的一切阻碍都是可以铲除的,手无寸铁的孩子还是刀剑傍身的将士,不过难易之差罢了。
腐烂的东西放在心里久了会让人心跟着一起变质。
“别看了。”他倾身过去将车窗关严挡住她的目光,“当日捉拿的刺客都已处以极刑为荣王偿命,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不能永远沉浸在悲痛中,听话,别再想了。”
“杀人偿命?”她忽的诘问,幽幽话音沾染上冬日的丝丝冷冽,混杂了无尽的恨意,划进他耳朵里成了一把锋利的刀,“杀人者本就该死,何来偿命一说,他们不配!”
合懿自己都未曾发觉蹙起的眉间竟能盛得下如此多的愤恨,“知遥说当日前来刺杀的正是那些死灰复燃的旧国叛军,复国军?靠他们伤害妇孺的卑劣手段就想复国吗?当初就不该只将他们赶到瀚水河以东!”
如果不该赶走,那就是该赶尽杀绝的意思吧!
她若非是憎恨透话间已到了正门前,仆射夫人正带着媳妇女人一干人等相迎,女人们的场面不兴男人们在官场上弹劾来指摘去那套,见过了礼说说笑笑相互邀着进了门,丝毫不见半点隔阂。
只合懿入了院子一看,才大觉意外,此回来赴宴的竟大多都是新臣官眷,旧臣中往日争当刺头的那几个中流砥柱府里人一个都没有来!
她有些狐疑,往日斗得头破血流的两方人现在是怎么了,难不成这场宴会原就是两方为拉近关系的?
不在帝都的三个月到底教她错过了什么啊......
周遭一派和乐融融的局面越看越让合懿觉得诡异,她不愿意再这么云里雾里地迷糊过去,侧着身子凑近一点旁边的兮柔,压低声音问了句,“如今新旧两派已尽释前嫌了吗?”
兮柔闻言稍停了下,没直接回答,只说:“小姨还不知道吧,皇上两个月前将中书令府下令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