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一路上, 合懿靠着车壁恍了神儿, 细细想来, 她与兮柔相识已近十年了。
听起来很长, 其实好像也就是一眨眼的长短, 要不然她怎么到现在还能记起当初第一次和兮柔见面的场景呢。
常年困于深宫的长公主到八岁的时候才有了同龄的姑娘做玩伴,既然是要挑进宫来的,出身品貌都需得上乘, 太后的诏令一出,满朝官员家适龄姑娘的画像立时雪花似得飘入了内侍省。
合懿不懂事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吃香呢, 后来才明白过来,官员们送自家姑娘进宫,伴公主是次要的一回事, 最主要的是那时候的端王和太子都与她在一处读书习字。
多数人冲得,是那句“近水楼台先得月”,心里的算盘拨得噼啪响,人人都有自己的算计。
内侍省的人约莫也都心中有谱,一忙活开的时候, 那架势看着委实和太子选妃没什么两样,把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都细细挑拣一番, 重重筛选下来, 入选的只有四位官员千金。
合懿是个活在雾里的人,小小年龄的姑娘哪里能想得到那么多,仍旧兴冲冲地向嬷嬷打听了个遍,但得到的都是千篇一律地答复, 知书达理娴静端庄。
合懿对这八个字不太信得实,因她听说外头也是这么形容她的......故而更期待那几位素未谋面的玩伴了。
四位千金真正入宫伴读时距离大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那日子正是深秋,枢星宫里的银杏黄灿灿落了一地金,天上有南飞的鸿雁翩然而过,瞧着是个好兆头。
午间小歇过后,便有嬷嬷笑吟吟领着身后四位齐头整脸的千金小姐踏进了书香萦绕的大殿里,都是八九岁的光景,白净细腻的面皮,头上梳燕双髻,差不多的身高和装扮,差不多的敛眉低首,小小的身体里住得都是循规蹈矩的灵魂,一眼望过去没有特别让人记忆犹新的。
嬷嬷让她们上前行礼,面前太子、端王和公主坐了一排,四位小姐中却只有一位小姐一开口是先紧着合懿的,于是合懿就记住了她,礼部侍郎家的幺女,闺名唤兮柔。
嬷嬷玩笑着说她不懂规矩,礼数应当先拜太子才对,她微蹙着眉仰起脸,郑重道:“我进宫是做公主殿下的伴读,日后朝夕相处的也是公主殿下,自然事事要以公主殿下为先。”
她不是不懂规矩,相反她是个什么了就把你气成这样,你专门是个受气包么,嗯?”
合懿手里还攥着那封信,转过来见着他就一把塞过来,气哼哼的,“你看看吧,这都是些什么话,我是真的想不通,爹娘两个人恩爱了一辈子在前头做表率,从来没教过我们负心薄幸,但他们俩怎么一个个尽是这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既然娶了人家又不把人家当回事,那为什么不干脆从一开始就不娶,平白伤了人家的心耽误了人家一辈子他们就好受了?”
他们两个自然是指皇帝和端王两个,放眼世上怕也只有她才能说出这话了,但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才是常态,太上皇和太后或者他们夫妻俩这样的,当真是凤毛麟角。
“别说气话!”封鞅拍了拍她的手安抚让她稍安勿躁,自己拿起来那封信细细琢磨了一遍,言辞一如奏折一般的公事公办,他从头到尾琢磨完了倒没她那么义愤填膺。
“信上已经说了会出面表态,目的达到了,人回不回来又有何妨,你不在朝堂不知政事,这段时间沧州那边确在紧要关头,甘鹿野一战大获全胜,若再能一鼓作气将叛军赶到瀚水河以东,那边山穷水恶也就再不成气候了,这种时候端王身为主帅不好临阵折返乱了军心也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合懿望着他,一双黑亮的眼睛霎时间瞪出来个不可思议。
她躺不住了,直挺挺坐起来与他平视,“军中能人众多,前线是不是真的缺了他一个人就转圜不下去了你心里清楚,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在你们男人心里,朝堂上的功业永远都比家里女人的死活更重要!”
她像是受了刺激,这会子成了一点就着的爆竹,封鞅对这般不可理喻的模样并不受用,不自觉蹙起眉来,但前线确实并非缺了端王就不行,只要他有心安排妥当,回来一趟的机会还是有的,说到底,没有那份心罢了。
他到底不愿意跟合懿为了旁人的事吵起来,耐着性子给她讲道理,“是我言辞不当,但男人一心建功立业无可厚非,你此前也说端王是个忠孝大过天的人,这样的人寻常不会被感情绊住手脚,否则他也挣不来如今的功名。”
“可是......”
封鞅截断她的话,“端王妃与你有深情厚谊,你为她抱怨两句是应该的,但不能为这些事一个劲儿钻牛角尖,你不讲理的样子可不好看。”
寻常做主惯了的人,劝解的话被他说出来也是毋庸置疑的语气,没给合懿半点反驳的余地。
合懿气冲冲地一圈递到他面前却转眼打到了棉花上,发不出去的火气堆积在胸口闷得她心慌气短,她觉得有哪里难受却一时弄不清到底是哪里,无奈抬手在心口揉了揉顺了顺气。
封鞅见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