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9月,与去年和?前年的多雨不?同,今年是一个夏天迟迟不?愿离去的、闷热的秋天。暑热仍然控制着这座城市,但早晚已经开始有了初秋的凉意。
楚涟是在半夜突如其来?的秋季凉意中?惊醒的。
她很久没有做噩梦了,这一年来?,她甚至连幻觉都很少?出现,除非她真的刻意想要看到死人,她马上?就能看到在那个红色天体的背后,在“它”的蚁穴中?,摇摇晃晃如虫子一般的人朝着她游弋而?来?。不?过现在她对于这一切都可以做到视而?不?见?。
这一年来?,她还换过一次工作,实?际上?她是“被”换工作的。原公司的老板据说因为一些经济问题配合调查,遂解散公司。不?过楚涟知道真实?的“经济问题”是因为老板骗取jsg国家补贴蹲了班房。
扯远了。
时?间?回到2017年9月的一个夜晚,楚涟发现自?己再度梦游了。不?过这回她没有去很远的地方,也没有驾驶交通工具。她穿着长袖睡衣和?拖鞋,站在她父亲居住的小区里,看那样?子,就好像是要回到父亲家一样?。
那个日渐衰老、凌乱而?充满神?经失常的家。
父亲家在十几层,小区里的路灯很亮,她抬起头遥遥望着那个窗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死去的大弟弟和?小张阿姨正并肩站在窗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她,然而?一道白光从窗户玻璃上?闪过,她什么?都看不?到了。这座小区的窗户玻璃都是单向的,她没法从外面看到窗里的情景。
楚涟回过头,叶梨卿穿着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外套,正站在离她不?远处的花坛旁,抱着双臂望着她。这天晚上?是个沉闷的阴天,没有月亮,暖黄色的路灯灯光倾泻而?下,她就像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中?一样?,脸上?的每一根毛发、每一道肌肉都显出优美的纹理,仿佛是画面质感极佳的电影,而?那部电影永远都是色彩鲜艳且鲜活的。
楚涟走过去,叶梨卿脱下身上?的外套,搭在她肩膀上?。
“醒了?”叶梨卿问。
楚涟点点头,她又看了一眼小区中?林立的、极具压迫感的高楼。
“你一直在跟着我?”
“我看你起床,想着可能你又梦游了,所以就跟上?来?。”叶梨卿说。
“我爸住在这里。”楚涟说。
“我知道,我和?你来?过这里。”叶梨卿握住楚涟的手,在这种令人气闷的秋夜里,叶梨卿冰冷的手让楚涟感觉有点不?舒服,不?过她还是任由叶梨卿拽着她,因为她知道她的难受是来?源于死亡,而?非叶梨卿。
“现在几点了?”楚涟问。
叶梨卿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还不?算太晚。
楚涟有些担忧地又看了一眼高楼:“不?知道是不?是我爸出事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楚涟有种感觉,出事的恐怕不?是父亲,而?是小张阿姨。此时?此刻,楚涟感觉自?己内心非常平静,即使是“当年插足父母感情的小三现在可能挂了”这种戏剧性的、爆炸性的事实?,都无法让她的情绪波动。她觉得自?己的心智好像被抽离了一块,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个红色天体上?,留在了“它”的城市中?。
叶梨卿捏了捏楚涟的手,让她回过神?。然后说:“我们一起去看看,但我觉得来?不?及。”
她准备往楼道走去,但楚涟仍然固执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叶梨卿回过头。
楚涟忽然用力地抱住叶梨卿。她抱得很紧,仿佛是想要通过皮肤的紧密结合让两个人永远粘连在一起一样?,但楚涟心里清楚的是,她不?过是在宇宙的真空之中?抓住一条浮木,在纵横交错的虫洞中?找到属于她的安全屋。
“让我抱一下,”楚涟说,“就一下。”
叶梨卿用力回拥住她,手掌在楚涟的后背上?拍了两下,就像是拍打战友一样?。
“快要结束了,小涟,”叶梨卿在楚涟的耳边说,“但战争还没有结束。”
她贴近了楚涟的耳朵,呼出的气喷在楚涟耳廓和?脸侧,就像是极轻的亲吻:“小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我的秘密。”
叶梨卿低低地笑了一声?,大概是察觉到楚涟的耳朵红了,她还用那种轻柔的、但不?断暧昧喘息着的语气说:“我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
她在说什么??她在计划什么??她又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年来?,楚涟和?叶梨卿当然也做过几次,有时?候晚上?闲着也是闲着,这很容易理解。没有顾澄,她们也会有别的朋友,哪怕“叶梨卿的朋友”和?“楚涟的朋友”这两个集合并没有相交。她们的感情没有问题,只是提前进入了老夫老妻的阶段,叶梨卿是个缺乏激情的人,楚涟早就知道,而?且她会无限包容。只是眼下不?是思考两人关系何去何从的时?候,她们需要面对的是更多、更复杂的事情。
楚涟松